被點到名的衛浩恩張大了嘴,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但終究還是屈服於從後視鏡中反射過來的凌厲眼神,順從的點點頭,看著他所剩無多的假期在他眼前跟自己揮手說Bye—bye.他真想頭綁白布條,舉箱雞蛋向他表哥抗議。
聽著大哥的保證和允諾,宋子淇原本排斥開刀的心理,也因有親情的慰藉而不再堅持,心裡暖烘烘的,開口想說些道謝的話,又怕眼淚會不爭氣的滾落,只得選擇另一種表達方式,用肢體語言來表現她的感激,她起身從身後抱住宋子清的脖子,倚著他,另一隻手則緊握住坐在她旁邊的衛浩恩的手,口中喃喃的念著,「謝謝,謝謝……」
淚水還是落下來了,而且還將宋子清右側領子和肩膀淋得濕答答的。
這時兩個自喻「鋼鐵兄弟檔」的大男生眼眶也都紅了,他們在後視鏡裡交換了眼神,好像在向對方保證為了避免彼此尷尬,這檔事咱們兄弟倆誰也不能洩漏出去。
第五章
朱湘凝聞訊趕到的時候,宋子淇已經辦妥住院手續,待在她大哥威脅利誘爭取來的頭等病房中,無聊的翻著雜誌看一些八卦新聞,藉以打發等待一連串檢驗前的空檔時間。
「子淇,你還好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我這個問題呢?我如果不好的話,就不會回答你的問題了;我如果還好的話就不會在這裡等著任人宰割了,你說我是好還是不好呢?」看見有人來陪她,宋子淇開心的開起玩笑來,早上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像「菲籍男傭」一樣隨侍在旁的兩個男生,一個給公司召去,另一個則像團麻薯般的捲成一坨,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了。
也不管是不是在醫院,朱湘凝還是蹦的一跳,一屁股擠到宋子淇身旁,抬起手就捏住她的鼻子。
「你這個小鬼,還有力氣說這些五四三的,應該算是還好啦!你呀!知不知道你大哥擔心得都快抓狂了?認識他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樣驚慌失措的樣子,說話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的,我知道他疼你,可是還不知道疼得這麼病態,我都快吃醋了。」她皺著姣好的面龐,酸酸的陳述。
「什麼叫病態,只是過分了一點而已,別說得那麼難聽,況且跟我吃醋是划不來的,你呀!快點生一堆小寶寶來分散我大哥對我的注意力,這樣才不會給你自己想像的乾醋給噎死,大醋桶!」
「別開玩笑了,生一堆小寶寶,你當我是母豬啊?生一兩個來玩玩倒真的可以考慮考慮,那你呢?也生兩三個吧!這樣我們才可以交換著玩。」
這是什麼論調?生小孩來交換著玩?宋子淇很不以為然的低聲罵著:「神經!」
「對了!那個王成浩長得人模人樣的,品種一定不壞,我看你委屈些,他將就點,兩個就湊合湊合吧!說到這個王成浩,怎麼沒見他來看你?嘿!還真小器連個花都沒有,枉費我們子淇對他一往情深。」
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說不知者無罪,但這一提又讓宋子淇的心口像被猛戳了一下,笑容立刻不見,整個人也像洩了氣的皮球軟趴趴的沒啥精神。
而善於察言觀色的朱湘凝沒有忽略她的不對勁,將臉一轉,面對面的質問:「那個傢伙又做了什麼事?他欺負你,然後始亂終棄對不對?」
「沒那麼嚴重,只是跟他有點不愉快而已,什麼始亂終棄,你太愛亂想了。」宋子淇從來也不會在人背後說人壞話,何況是王成浩的,於是她輕描淡寫的想就此帶過去,但朱湘凝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只見她手腳利落的一下就跳下床。
「別跟我打馬虎眼,你的臉上明明就寫著很嚴重,好!你不想說的話,大不了我犧牲一點到『鷹揚』去問他好了。」
拎著皮包做勢要往房門外走,宋子淇知道自己絕對是鬥不過她的,只好拉住她的皮包,請她留下來。
「我說就是嘛!你先坐下來再說。」拍拍潔白的床墊,請朱小姐的尊臀上坐。
「先說好,如果沒有什麼中肯的建議,不要打斷我的話,如果你硬要插嘴的話,我就不再說下去。」
朱湘凝同意的點點頭,伸手在嘴邊做了個拉上拉煉的動作,瞪大了眼睛,像個看到糖果口水就要滴下來的小孩子一般,渴望的看著宋子淇。
宋子淇很慎重、很小心的選詞用句,將她和王成浩之間的衝突說了一遍,當然,說的是故意東漏一點、西少一些的「B拷版」,當中加入許多自己的註釋,也少了很多戾氣,但這樣溫和的版本仍然讓朱湘凝很不滿意。
「天殺的那個王成浩,他把我們子淇當成什麼了,小狗嗎?高興的時候就搔搔它下巴親親他;不高興的時候就說一大堆屁話,不屑的一腳踢開,真是香蕉他個番石榴,什麼東西嘛!我非找幾個人去海K他一頓不可。」
義憤填膺、忿忿不平,這個朱湘凝如果生在古代的話一定是那種替天行道、為民除害之類的女俠客,可惜啊!她生不逢時,既非生在亂世,也沒有什麼盜匪好佞可除,連現在大聲的抒發內心的不平也被人家用手摀住嘴巴,不讓她繼續罵下去,真是太沒天理了啊!
「噓!拜託你小聲一點好不好?這裡是醫院不能大聲喧嘩的,雖然我很討厭住在這裡,可是也別讓我很丟臉的被趕出去。」宋子淇緊張的壓住她的嘴巴,放低聲量對她說,直到她保證的點點頭後才放下手。
朱湘凝誇大的作了個深呼吸,也將音量放得小小的,幾近耳語的程度。
「我真服了你,你就這樣任他莫名其妙的對你,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他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嗎?」
「我怎麼會不好奇?他不說我又能怎麼樣?反正就這樣了,這次開刀誰也不能保證我能不能順順利利的走出醫院,如果能成功,我就當作從前的我死掉了,再復活重新面對生命,萬一失敗,那就一了百了,現在想的都變成空想,想多了只是更不舒服而已,這是我今天才頓悟的,怎樣,我也滿有慧根的嘛!」
宋子淇的話讓朱湘凝的眼眶紅了一大圈,伸手抱住她細瘦的肩,兩個情比姊妹深的好友緊緊相擁著,在這一刻已毋需言語的交流就能使彼此的心意完全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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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正值下班人潮、車潮塞得人仰馬翻的顛峰,一輛黑色的BMW不可避免的也塞在其中,蝸步慢行,開車的小王自得其樂的隨著收音機播放出來的音樂哼著流行歌曲,手指頭還不住的在方向盤上打著拍子。
而坐在後座的王成浩腿上攤了一堆公文,兩眼卻是凝視著窗外,沒有焦距的發著愣,記憶將他帶回了今天早晨——
一大早,就如以往的每一天一樣,梳洗完畢的他下樓吃早餐,但讓他意外的是餐桌上竟然空無一物,沒有早點,更沒有他每天早上最需要的咖啡,有的只是兩個歐巴桑像菩薩似的肅穆的端坐著,根據多年同住的經驗,他的心裡早有個譜,麻煩來嘍!
果不其然,在他還來不及找借口開溜前,外婆就命令他坐下,還沒坐定兩筒大炮就轟了過來。
「外婆打算和月嬸到廟裡吃齋念佛,在那邊養老過完剩下來不久的白髮歲月。」這一招叫聲東擊西由旁切人。
「為什麼?您和月嬸想吃齋念佛,我可以在後面再加蓋間佛堂啊!幹麼一定要到廟裡去,家裡少了您和月嬸還能算是個家嗎?不行!我絕對不贊成。」王成浩焦急萬分的說著,馬上否定了她們的說法。
月嬸沒閒著馬上使出第二招,單刀直人、直搗核心。
「現在也沒像個家啊!人家電視都嘛有演,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有問題大家一起解決才是一家人,哪像我們這樣?你每天不是說要加班加到三更半夜,要不然就是喝酒喝得『馬西馬西』站都站不穩,晚上你回到家我和老太太都睡了,早上想跟你說句話,你又趕著上班,咖啡一喝完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就出門,這陣子我們見到小王的次數都比見到你要多,我看你八成是嫌我們兩個老的拖累你,所以眼不見為淨啦!」
「月嬸,你怎麼這樣說呢?」可能是真的太久沒和月嬸聊天了,王成浩心裡想,什麼時候她的口才變得這麼好,讓他幾乎沒有招架之力。
「那要我怎樣說?」月嬸的口氣沖了起來,肥短的指頭指著他的鼻頭。
「月嬸我在王家也三十個年頭,打小你沒了媽,你那個老頭又跟你現在一樣永遠有忙不完的公事,小時候的你老愛黏著我和你外婆,有什麼事也都會向我們說,自從公司發生事情,你老爸又過去了,這段日子裡你就像藏鏡人一樣,把自己的心藏在我們看不見、摸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