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猶如雷打在她的腦袋上,教弄晚一陣頭昏眼花。
偉大的大師兄,竟不是老郡王親生的?
曲鳳再接再勵。「皇帝的聖旨,誰敢不從?老郡王即使心裡不太樂意,也只有遵旨收養南無春。所幸無春天資聰穎,學什麼都舉一反三,慢慢的就得到老郡王的歡心,尤其王妃更將他視如己出,疼愛有加。
「但是,南郡王府的其它人呢?真的能接受無血緣的孩子繼承南郡王府的爵位和財產?妳大師兄小時候曾三次差點死於非命,最後老郡王怕他朝不保夕,便透過關係,讓無春拜在妳師父門下,學會保命功夫。」
真可憐,被老郡王收養又不是他自己作主的,要怪也該怪皇帝才對。弄晚心中波濤洶湧,澎湃激盪著。她成長於徐家莊,武功沒練成,正義感可不缺,覺得大師兄也太冤了。
「大師兄與其給老郡王當兒子,倒不如跟我一樣,只是師父、師娘的徒兒,反而比較幸福呢!」弄晚單純的說。
「妳這個孩子,說話真教人喜歡。」曲鳳笑瞇了眼。
「本來就是嘛!做師父、師娘的徒兒,可以得到師父、師娘的關心與疼愛,不但被視如己出,也沒有人會害我啊!大師兄真可憐,反倒要提防『家人』的陷害。」
「不只如此,他繼承王位之後,要負責一大家子人的生計問題,那些『家人』毫無顧忌的奢華度日,每個人都理所當然的跟他要錢花,光是南永真一個月就要五百兩銀子的花費,還嚷嚷不夠塞牙縫兒。」
「一個人就要花五百兩銀子?」那是窮少女的天文數字,而人家只用一個月。
「唉!妳總算有點瞭解妳大師兄是多麼令人同情,他表面上的堅毅剛強,實是不得不如此,只因他肩負的責任與壓力太重了。」
也對,一個人活得不輕鬆,自然不會有愉悅的笑容。
哀兵政策有點奏效了,曲鳳再乘勝追擊。「晚兒,雖然妳大師兄『施恩不望報』,但妳身為人家的小師妹,就不願意給妳大師兄一些些溫情?即使一個溫柔的微笑也好,稍微親近他也好,都可以使他寒冷孤獨的心得到一點屬於『家人』的溫暖。」
弄晚慚愧的低下頭。「也對,我們也算是大師兄的家人。」而她,居然忘恩負義的老當他是「可怕的大師兄」。
「妳能明白就好。」曲鳳面露欣慰的笑容,再接再勵。「即使妳一直沒給妳大師兄好臉色看,但他對妳真的很有心。其實,這回無春邀請大家至南郡王府作客只是一個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接妳去王府長住,又怕妳不肯一個人去,所以便邀大家一起去。」
「為什麼?」弄晚驚訝的抬起臉。這是毫無道理的事。
「還不是為了妳的身子著想。」曲鳳不疾不徐的淺笑說道:「無春他有一位表妹隨神醫研習醫術,十分有心得,加上本身天資好,他的表妹據說已被神醫視為衣缽傳人。
「那位表妹近日將回京省親,可能會待上大半年,所以無春想接妳回府長住,方便由他表妹幫妳調理身子,看能不能讓妳擺脫掉苦藥,至少不要常吃。」
弄晚呆了下,靈動的大眼眨了眨。
「妳想,妳大師兄是不是最疼愛妳的人?雖然他不曾宣之於口,就怕妳會產生報恩的心情,所以他總是默默地做一切為妳好的事。」
仔細想來,的確如此。
原來大師兄是面冷心熱之人啊!弄晚好慚愧自己對大師兄一點也不瞭解,光只記得他灌她喝藥時的恐怖面容。
她好想哭,原來自己才是最小人的那一個,真該拿塊豆腐撞死謝罪。
曲鳳又有些不忍了,弄晚看起來是那麼美又那麼脆弱。「晚兒,不要辜負無春的一番好意,有個女大夫在妳身邊,妳一定會比現在更健康。」
一種微微甘甜的感覺充溢胸中,弄晚想著大師兄英俊而威嚴的臉龐,多少重擔壓在他肩上,實在想不到他會那麼細心地注意到她的需求。
「晚兒?」曲鳳溫柔地喊她。「明日隨妳大師兄回京,聽話。」
「師娘,晚兒明白了,我會乖乖聽大師兄的話,那位女大夫要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等身體好了,才有能力孝敬師父、師娘。」
「真是個傻妞!只要妳平平安安的,日後覓得良好的歸宿,師父、師娘就會感到莫大的安慰。」
弄晚睜著清澈無辜的眼睛,輕聲道:「師娘在取笑晚兒了,像五師姊與七師姊均才德兼備,又適宜生兒育女,才是男子的良配。」
「妳才是個好姑娘啊!而且只要身體調理得宜,並不妨礙妳做賢妻良母。」
弄晚搖搖頭,不敢奢想,哪個男人耐煩伺候病榻?
曲鳳心想如今說這些都嫌早,便不再多言,她想交代的是另一件事。
「晚兒,妳覺得海城與非雪相配嗎?」
「二師兄和五師姊?他們早已是一對兒,大家都看在眼裡,不敢當面調侃而已。」弄晚吐吐小舌,非常可愛。
「原來大家都知道啊!」
「師娘不知?」
「不,師娘早已看出我那蠢兒子對非雪是情有獨鍾,非卿不娶!師娘疑慮的是非雪可有相等的情意,非海城而不嫁?」藏在心底的這些話,對丈夫也不好宣之於口,曲鳳卻可以在弄晚面前抒發。
「師娘為何這麼想?」她難掩訝異。
「但願是我多慮了。」低頭沉思了片刻,曲鳳歎息道:「非雪是個好孩子,比我自己生的女兒美麗、聰慧、才華洋溢,但也比較心高氣傲。她與海城朝夕相處,我相信她對海城是有感情,放眼週遭,也只有海城配得起她吧!
「然而,每回有無春的消息,我就發覺她比任何人都興奮,即使有心壓抑,我也感覺得到她芳心悸動,畢竟她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怎可能不察覺到她的幽微心思?等到無春真的來了,就見她拉著海城或拉著萍兒找無春敘舊,雖然她想盡量做到不著痕跡,卻騙不過師娘這雙世故的眼。非雪她,在暗戀著無春哪!」
弄晚細微地抽了口氣,為之一愣。
阮非雪不像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嘛!
沉默了半晌之後,曲鳳又悠悠道:「當然,師娘真希望是自己看錯了、猜錯了。晚兒,幫幫妳二師兄,不要讓他失去摯愛的非雪,他會發狂的!一旦海城出了什麼事,妳師父與我日後又能倚靠誰呢?」
「不會的,師娘,二師兄與五師姊一直都感情很好。」
「我試探過,在你們啟程去南郡王府之前,先為海城與非雪訂下鴛盟,海城先是興高采烈,後來非雪暗中踩了他一腳,海城又改口說等回來再說,不想辦得太急促簡陋。」曲鳳感歎兒子還沒結婚已被吃得死死的,但母親的私心總希望兒子獲得幸福。「非雪在為自己的『暗戀』留一條退路,如果我猜得沒錯,此去南郡王府,非雪會找機會試探無春對她是否有情,只要明白自己完全沒有機會當上南郡王妃,非雪才會心甘情願嫁給海城吧!」
弄晚鎖了眉,感到好悲哀。如果實情真如師娘所言,癡傻的二師兄情何以堪?
「不會的,五師姊一定深愛著二師兄。」
「但願如此。晚兒,師娘沒法子與你們同行,這些說不出的心事也只敢透露給妳聽,妳且放在心上,這一路上若有異狀,妳隨機應變的幫幫妳二師兄吧!師娘求妳了!」
「師娘,您別折煞晚兒了,晚兒自然是聽師娘的。」花弄晚或許是徐家莊裡年紀最小的一個,但早經苦難,其實是最懂事的一個,與曲鳳情同母女,比徐悠萍更貼心聽話。
「師娘先謝過妳了。」曲鳳欣慰地抱抱她。
好可憐的師娘!好可憐的二師兄!好可憐的阮師姊!還有,好無辜的大師兄啊!弄晚平靜地想著,卻似有些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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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王爺。」
「起來吧!出門在外,不必行這些虛禮。」
「遵命。」
南無春為了尊重師父、師娘,每年來都沒讓雙衛與雙婢一起住進來伺候他,而讓他們住在不遠處的農家寄宿,自己以「徒兒」的身份回徐家莊行弟子禮。
南無春恭身向徐巖、曲鳳道別,並約好日子在南郡王府恭迎大駕。
徐巖撫鬚點頭。「自己路上小心。」
曲鳳把病弱的弄晚交到他手上。「好好照顧晚兒,師娘很擔心她會禁不住顛簸之苦,萬一又病了……」
南無春忙道:「請師娘放心,我已飛鴿傳書讓表妹快馬趕來,明天或後天便可與我們在半途會合,有她照顧小師妹,萬無一失。」
「師娘。」晚兒依依不捨,多年來不曾離開師娘身邊,感情上的依賴使她難分難捨,加上昨日聽到師娘說的那番話,今她一夜輾轉反側,沒睡多少,有點暈眩,有些精神不濟,若非南無春扶著,早暈倒了事,那就可以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