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晚面色慘。「我沒見過『失魂散』啊!」
寒嫣「啊」的一聲。「小姐每晚臨睡前,都要點一爐檀香……」
「去取來。」南無春寒聲道。
寒嫣捧來一盒檀香,已用了將近一半。
羅桑兒拈一點粉末輕嗅,為難道:「這『失魂散』本身沒有味道。」
南無春下令寒嫣重燃一爐香,到隔壁耳房待著,實驗看看。
弄晚先是不解,而後驚恐地睜大眼睛,搖著頭。「不!不是真的!它是老太君送我的,羅姊姊也有一盒,不會摻有『失魂散』,我不相信!」
羅桑兒抱著一線希望道:「晚兒說的沒錯,我也有一盒,我用都沒事。而且回想一下,當時一共有六隻木盒擺在那兒,外婆讓我們自己挑,我選擇刻有木樨花紋的盒子,晚兒則選梅花圖案的,並不是由外婆指定誰拿哪一盒。」
弄晚連連點頭,她不敢相信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家會起殺機。
南無春冷聲道:「如果每一盒的檀香中都摻有『失魂散』呢?」
羅桑兒叫道:「不可能!我那一盒絕對沒有。」
南無春冷笑。「別忘了妳母親,她可以暗中調換妳盒裡的檀香。我絕對相信祖母絲毫沒有害妳之意,畢竟妳身上也有南家的血統。」
羅桑兒打了個冷顫,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進去耳房,只見寒嫣睡得人事不知,怎麼搖她喊她一概不醒。她的心直往下沉……
身後寒嗓罩頂,「回去告訴妳母親,本王只饒恕她這一回,就這一回!」
南無春回轉弄晚的寢室,弄晚躲在床角,全身弓成蝦狀縮成一團,早已哭得淚流滿面。她嚇壞了!
「晚兒!晚兒!」他一臉嚴峻痛心的表情。「是大師兄不好,大師兄對不起妳!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妳,沒想到卻讓妳受到這麼大的傷害。明天,我立刻送妳回徐家莊,至少在師父師娘身邊,妳可以無憂無慮的活著。」
「那大師兄呢?」哭過的聲音抽噎著。
「我尚有責任,不能一走了之。」
「不要!不要!我不要離開大師兄!」弄晚爬出床角落,撲進南無春展開的臂彎裡,驚怕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後,想到從此要與大師兄分隔兩地,令她從腳底冷到頭皮。「我要陪著你!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太可憐了。富貴人家的冷酷無情,我算是見識到了,大師兄,你真的真的真的好可憐。」
南無春剛硬的神情不由得軟化下來,摟住她,輕拍她的背,口中安慰的低語,「我不會有事,妳放心,野心份子甚至怕我有個三長兩短,因為一旦我死了,又尚未娶妻生子沒有繼承人,整個南郡王府將充公國庫。所以我不會有事,也不能出事,野心份子便把目標轉移至妳身上。」
「所以你想把我送走?不要,大師兄,我不要離開你。」弄晚淚眼婆娑道:「我已經愛上了你,又怎能離你而去?即使你送我回師娘身邊,晚兒也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晚兒了。」
南無春心懷不由一暖,眼中充滿愛戀,他的晚兒天真如斯,對愛情亦堅貞如斯,他果然沒有愛錯人。
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晚竟遭受這麼大的傷害,險些便永眠不起,怎不令他憤恨難當?他深深地自責沒有好好保護她。
陰謀手段無所不在,他該怎麼做才能確保弄晚的安全?
「大師兄,我會勇敢的,不要把我送走好嗎?」怯怯地、細軟的嗓音央求著。
他俯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算是答應了她。說實話,他更捨不得她走。
不過,有一件事他非辦不可。
這晚,好不容易將弄晚哄睡之後,嚴令流霞不許離房一步,他才回房。
過不多時,從他寢室的窗戶射出一條黑色人影,往老太君住的「養心院」疾射而去,眼底儘是冷酷!
南無春喜歡光明正大的處理事情,不曾在王府中扮黑衣蒙面人,但是當他發現他的光明正大反而會給弄晚帶來危機,他不得不小人一下。
他身懷絕世輕功,又十分清楚府內的守備狀況,很快地便無聲無息的摸上老太君的寢居,伏在屋頂上不動。
他在等,等一個人來,證實他心中所想。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位婦人急匆匆進園子裡來,月光照著她的臉,竟是驚人的美麗,風韻猶存。
是南姑姑,羅桑兒的寡婦母親。
她一路通行無阻的進入老太君的寢居,直嚷嚷道:「娘!娘!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哇!事情被揭穿了!」
老太君怒斥道:「妳又來了,遇事慌張,喳喳呼呼,四十年來從無長進!莫怪老身不敢將妳獻給皇上,妳同妳女兒一般,不是當貴妃的料!」
南姑姑感到傷心與忿怨。「不當貴妃,也可以封個美人,勝過嫁給那短命的,年紀輕輕便守寡,又不許再婚。」
「南郡王府沒有再嫁的女兒!」老太君真不明白老天爺為何要這樣捉弄她,她生的兒女沒有一個神似她的冷靜、果斷、英明,甚且,比較有用的比較短命,留在身邊的反而是最差的。
她都七十歲了,真正能倚靠的還是自己。
天!她的命才苦哇!
第八章
南無春伏在屋頂上,挑開一塊瓦,將她們的對話全聽進耳裡。
長年累月的守寡歲月,母女倆有點同病相憐又喜歡互相埋怨,南姑姑以為老太君自己年輕守寡,所以也不許女兒再嫁,湊成一對兒作伴;老太君則恥笑女兒是被夫家趕出來,命薄如紙,再嫁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兩人批評完對方,也不忘歌頌自己乃貞節烈女,苦心拉拔孩子長大……
南無春聽得好不耐煩。這兩個女人在比賽誰的命比較苦嗎?
沒完沒了的瑣碎言語,一度教他懷疑自己猜測有誤,但南姑姑深夜前來尋老母談心,不會是專程來互吐苦水吧?這些話她們最少說過三百遍,不用專程來說。
「好了!」終於,老太君先打住,她畢竟老了,沒力氣和女兒長時間比賽,「言歸正傳,妳這麼晚來找老身到底有什麼事?」
「對喔,我差一點忘了。」南姑姑是標準的美人沒耐性兼沒記性,經老母提醒,才又慌張道:「完了啦!娘,王爺知道了。」
「冷靜!瞧妳沒用的。」老太君的聲音低沉。「無春知道了什麼?」
南姑姑頭皮一陣發麻,她很怕南無春的。「娘啊!我就說不要這麼做嘛,現在可好了,事情被拆穿了,桑兒告訴我說王爺氣得要殺人,嗯∼∼好恐怖喔!不關我的事啊,您叫王爺不要來找我算帳……」
「到、底、發、生、什、麼、事?」老太君一字重於一字,氣不打一處來。
「哦,您不知道啊?」
「廢話!這不是妳來的目的嗎?」老母獅為之怒吼。
「不要那麼大聲嘛,嚇死我了!說出來不怕您生氣,您跟王爺還真像耶!個性霸道、脾氣狂傲、一生氣便嚇得人……」被凌厲的老眼一瞪,南姑姑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連忙補救道:「娘,您在檀香中摻了『失魂散』的事,王爺已經拆穿了,聽說對您很不諒解呢!」
「聽說?聽誰說?又是妳那個吃裡扒外的好女兒,一定是她告訴無春有關『失魂散』的功效,否則就算他把全京城的大夫都找來也沒用。」老太君幾乎要噴出老淚。「老身的命怎麼這麼苦,淨養出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南姑姑期期艾艾道:「話不能這麼說嘛!娘,您要讓花弄晚從此消失,乾脆讓她服下三匙『失魂散』,一勞永逸,而且王爺在悲慟之餘,一時也查不出天底下竟有『失魂散』這種東西。
「偏偏您又怕弄髒自己的手,拐彎抹角的把『失魂散』摻入檀香中,教花弄晚一天睡得比一天晚,最後終至昏迷不醒;這方法好雖好,問題是,王爺也在府中,他怎麼可能不起疑心?他一旦動了怒,桑兒若救不回花弄晚,可換了桑兒要抵命哪!」
「怕什麼?有老身在,他真敢要桑兒的命不成?」
南姑姑苦著臉。「可是我實在不明白,王爺娶了花弄晚不好嗎?她是個病秧子,搞不好生不出孩子……」
「就是這樣才糟糕。」老太太氣呼呼道:「那年,太子代傳聖上的口諭,妳沒聽見嗎?因此老身才費盡心思,希望無春迎娶我娘家的侄孫女,將來生下繼承人,一旦無春早死,永真便可以代替年幼的嗣子,代掌王爺的職務。」
「可是……可是王爺身強體壯,不像會早死耶!」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世上的事,難說得緊!」
老太君語含深意,南姑姑渾身突地打了一個冷顫。
不想了!不想了!知道得愈少愈平安。
「娘,現在怎麼辦?王爺不娶飛霞郡主,也不娶妳娘家的人,花弄晚還好好活著,以王爺說一不二的個性,遲早會立她為妃。」
「只要她的身體一直不好,無春能強迫她圓房嗎?」老太君冷厲道:「叫桑兒別再壞事,最好教花弄晚一直病歪歪的躺在床上,看他們如何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