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完顏術撫著她的臉頰,順勢躺上她的腿間,微笑地閉上眼。
君緋雪低頭撫著他的發,凝視著他霸氣輪廓,心還是不禁微微擰痛著。
生死之間的距離有多短暫,她比誰都清楚。
她也知道唯一能放下的方法,便是好好地過完每一寸光陰啊,使之無憾。可她畢竟不是得道高僧,她總有些看不破的執著,總想著能和他多相守一會。
「老爺,咱們到『雨花院』了。」車伕喊著。
「總算到了。」完顏術在瞬間彈坐起身,粗獷臉龐笑著直逼到她臉前。
「我們到哪?」君緋雪側身想掀開車窗上徘羅帷幔。
「慢著。」完顏術一手蒙住她的眼睛,豪邁笑聲陣陣地笑入她的耳間。「先閉上眼。」
君緋雪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故弄玄虛,可順著他已成習慣了,遂也不多掙扎,便在他的扶持之下,步出了車廂。
「前頭有台階,小心點。」完顏術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大掌卻還是牢牢遮著她的眼。
君緋雪被他扶著走了一小段路後,先是聞到淡淡花味、草香,繼而聽見了風吹過樹林之窸窣聲。
一道染了水氣的味道拂過她的鼻尖,君緋雪微頓了下腳步,果然在跨了幾步之後,聽到了溪流聲。
「這是什麼地方?」她柔聲問道,只當他又帶她到哪個名勝古跡遊歷。
「這是雨花院,是你的宅子,是你今後在中原的家。」完顏術放下遮住她眼眸大掌,將她往前一推。
君緋雪望著眼前景致,喉頭一緊,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眼前有條清澈溪流,溪邊泊著一艘小船。溪流旁佇著一間黃土灶房,灶房門口擺了一張矮凳,矮凳邊擱了一大堆稻草。眼前景象,分明就是她兒時記憶的翻版。
君緋雪眼眶灼熱地燙著,她咬著唇,喉頭哽咽地緩緩走到矮凳邊坐下。小手牢牢握住一捆稻草,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她的家啊……
完顏術定到她身邊盤腿坐著,視線正巧與她一般高。
「你……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她顫抖地開口說道。
「聽你說過一些,也問過殊爾哈齊一些細節,也讓人採訪過君家村附近房舍,不難推論出來。可巧這座雨花院,難得地有著一道小溪,正巧圓齊了君家村村景。」他撫著她輕顫的雙唇,放柔了聲音。「你伯冷,以後咱們冬季便到這來避寒。」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顆心在胸膛裡撞來撞去,她連呼吸都沒法子正常。
她眼也不眨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淚水滾滾地滑落臉頰。
「那就什麼也不用說,聽我說吧。」完顏術舉起袖子,拭去她不自覺流下的淚水,還要再給她一個驚喜。「今兒個早晨,你還在睡覺時,探子回報子我,說是找到了你君家村故時幾位鄰居,有人說曾看見你娘帶著姊姊往村外走著,她們沒死在那場地震下。」
君緋雪屏住呼吸,怔怔地看著他。她等了多久、盼了多久,求的不過就是想聽到一句家人還活著啊。
「我……我……」傷心喜悅的淚水一股腦兒地奔流著,她哭得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完顏術將她抱到自己身上,默默地摟著她。
他的爹娘走得早,他又在戰爭裡過了太久時日,死亡早成了他生活裡一部分。生與死,他看得比誰都淡。可她不同,她把家人擱在心裡,一擱便是十年光陰,苦了她了。
心裡擱著事的人兒,不易發胖,無怪乎她總是這般細柳般的身子。
「好了,別哭了,哭壞了身子得不償失。」完顏術挑起她下顎,舉起袖子為她擦淚。
「我從不敢想娘和姊姊還活在這世間,怕想得多失望就愈大……」她靠在他胸前,聲音破碎地說道。
「只要她們還活著,我會為你找著她們的。」完顏術許諾著。
「謝謝……」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完顏術打斷她的話,大掌捧住她的臉頰,讓她專注地望著他。「我圖的不過是你的笑容罷了。」
君緋雪眼角還噙著淚珠,揚起唇角,一朵笑花如同雨後青蓮一般地緩緩綻開了。那模樣怯怯憐憐的,卻又高雅清新地讓人目不轉睛。
完顏術屏住呼吸,雙唇印上她唇邊若隱若現之小笑窩上。
「王……老爺,殊爾哈齊大爺捎來了訊息。」黑衣護衛站在林子另一邊,恭敬地說道。
「拿過來。」
完顏術接過殊爾哈齊傳來的快訊,才一瞧,眉頭便皺了起來。
這些時日以來,蕭肅在他的暗助之下,戰事謀略方向雖是大有進展,但哈思虎卻是花了心思,做足了謙謙君子姿態在討皇上歡心。虧得皇上仍是中意於他,盼得他內傷痊癒之後回到大金,盡快與公主成親,哈思虎的諂媚之舉才未生效。
若真讓哈思虎那匹貪狼娶回公主,那他可就罪過無窮了。看來,他可得先扔出一些哈思虎的把柄,好讓他忙著收爛攤,無暇在公主身上動腦筋啊……
完顏術手拿快訊,臉色凝重地付想著。
君緋雪指尖輕撫著完顏術眉宇間的擰皺,心疼他連休息都還要守護著國家軍情,且還要分心記掛著她。她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日後絕不再拿自己的事讓他費心了。
「是戰況吧?不要緊吧?」她問。
「沒事,咱們先進屋裡吧。」完顏術收起帖子放進胸前,起身拉起她入懷。「或者,你還想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我們先回房讓你回覆公事,這裡我日後可以每天來,不是嗎?」她仰頭看著他,柔聲說道。
完顏術凝視著君緋雪溫婉臉龐,握起她的手往外走。
有妻貼心至此,別說公王,就連拿皇上之位來換,他都還不肯哪!
他不想讓她擔心,因此選擇絲毫未提駙馬一事。畢竟她為了不能生育之事,已經夠耿耿於懷了,她甚至有可能將他往公主懷裡推哪!
可君緋雪不明白的是,他可以捨去所有榮華富貴,但他卻萬萬不能失去她。
一個人若沒有了心,便什麼也不是了……
現下只盼得老天爺能讓他這個心願順遂啊!
第八章
就在完顏術頻繁為公主婚事佈局之這一季春夏之際,君緋雪便在「雨花院」待了下來。
光是想到完顏術說他們能在這裡待至盛夏時分,君緋雪便連睡覺時都會微笑。
雨花院裡的人,全都不知道完顏術的來歷,也沒人敢問。只知道這老爺脾氣大、嗓門也大,不過老爺薪俸給得夠慷慨,只要多做事、少開口就沒錯。
老爺沒打過人,不過前日夫人待在溪畔忘了添衣,不慎染上風寒。老爺竟氣得單手劈碎一張桌子,光是這事就夠讓大伙瞠目結舌、怵目驚心了。
夫人是老爺的心頭寶一事,無庸置疑啊!
前幾日,有個婆子嘴碎問了夫人他們成親多久了,夫人只是低頭不語。下人們由此便猜測著夫人八成是為老爺寵妾。這便合理了,天下少有男人這般疼愛妻子的。
這一日,完顏術在書房裡和護衛們討論事情。
君緋雪坐在仿自兒時的灶房邊,邊做著女紅邊與一名丫鬟聊天。
「原來你也姓君啊,是密州此地人士嗎?」君緋雪柔聲問著,喝了一口丫鬟送來的熱茶。
「是的。」君春花望著夫人天仙一般臉孔,看得有些暈暈然了。怎麼有人能長得這般美麗啊,光是瞧一眼,便覺得要陶醉。
君緋雪被瞧得不好意思,便低頭將手中荷包最後幾針繡縫完畢。這荷包是她仿著娘當年留給她的那一隻而做的,上頭繡著她爹最愛的船舶。
「我們兩個是為同宗,算是有緣。老爺說我們以後每年冬季,便會來此待上三個月。只是,待到年末我再來時,你或者已嫁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瞧見你,這只荷包便贈予你,留作紀念吧。」君緋雪誠懇地說著,將荷包遞到丫鬟手邊。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丫鬟喜不自禁地連聲道謝著,夫人女紅出眾,那只荷包可不是一般人能繡出的手藝。
「雪兒。」一聲命令自樹木那方傳來。
「夫人,我到廚房去幫您看看姜茶熬妥了沒?」君春花一看到幾乎是她兩倍大的老爺出現,連忙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老爺,你忙完了嗎?」君緋雪學著旁人那樣稱呼他,卻忍不住掩袖而笑。
「不許你叫我老爺,叫我的名字。」完顏術握了下她的手,確定她的手掌並不冷寒之後,他隨興地在她身邊席地坐著。「在忙什麼?」
「方纔縫了個荷包,待會兒還要幫你裁件新袍子呢!」
「別傷了眼。」完顏術簡單交代道,突然捧過她的臉,皺著眉左右打量著。「怎麼我瞧著你這一個月來,似乎變瘦了?」
「沒瘦,我好得很。」君緋雪搖頭,沒告訴他自己這十幾日來總覺得胸悶,食慾不振,經常頭昏。偶爾吃到太油膩食物,遺會覺得胸腹之問隱隱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