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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尹安芝

  楔子

  「師父,不喝符水行不行?」

  簡樸的民宅裡,一名年約十五歲的標緻小姑娘仰著頭,用清嫩的嗓音心不甘情不願的問道,瞧著站在她面前的六旬老者,一雙明亮而澄澈的眸子漾著滿滿的不解。

  老者在聽了她的話後,頭疼之餘,已經懶得回答了,因為同樣的問題,她三不五時就問,無聊的時候也問,已經連問了三個月了。

  唉,再有耐性的人,也會受不了。

  更何況,一個問題能有幾種回答方法?一種米可養百種人,一個問題卻往往只有行與不行這兩個答案。通常,師父對徒兒說不行的時候,徒兒一定不敢說行,師父對徒兒說行的時候,徒兒也一定不敢說不行,偏偏,這一老一少之間的師徒應答卻總不是如此。

  老者是個算命仙,名喚應無念,在絕代鎮是出了名的鐵口直斷、神機妙算,鎮民對他的崇敬簡直如山高、如海深,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而小姑娘名喚昭蝶,甫出生三個月便教父母丟棄,因拜了應無念做師父,憑恃著應無念響亮的名聲,讓鎮民們對她禮讓三分。

  說起來,是多年前的一次機緣,教應無念收養了昭蝶,認了她做徒兒,原以為是從此多了個隨侍在側的「貼心乖乖女」,沒想到卻是添了一個任性而為的「絕代小惡女」,簡直是要教他這個鐵口直斷的算命仙扼腕兼吐血,大歎人算不如天算。

  怎麼說呢?

  當初應無念之所以會願意收養昭蝶,其實有兩個原因,其一是見昭蝶生得粉雕玉琢、溫潤可愛,教人瞧了打從心裡喜歡和疼愛,因此才會一時心軟「以貌取娃」,對她產生認同,其二是他事先算過昭蝶的生辰八字,預測這個女娃兒將來會是個溫柔有禮、善解人意,靈心慧性又重情重義的人,更重要的是凡事忍耐、配合度高,不會輕易闖禍及得罪人,像這樣難得一見的好娃兒上哪兒去找,能不趕緊收做徒兒嗎?

  誰知道隨著時光流逝,昭蝶的品行發展,卻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除了麗質天生的絕色容顏沒變之外,其他的地方全和應無念所推算的大相逕庭,昭蝶能言善道、反應機靈、心直口快、率真無偽,這些都算得上是優點,偏偏她調皮搗蛋透了,彷彿要她安分些,便會寢食難安似的,三不五時便給應無念惹些麻煩回來,教他的臉上硬是多添了好幾道皺紋。

  為此,應無念只能安慰自己一切全是因為他太寵昭蝶的緣故,才會造成她性情轉變,以他應無念號稱「絕代第一神算」,是絕對不可能會算錯的。

  可是,昭蝶的命格與性格大出他預料之外的事實,卻又擺在眼前,於是,為了證明自己神算的能力無誤,更為了能讓昭蝶「回歸本性」,應無念研究了三天三夜,終於調製出一種名喚「明心見性」的符水,盼昭蝶長期服用後,能達到預定效果,誰知效果還沒出現,他就快被她煩死了。

  「師父,你還沒回答我呢!不喝符水行不行?」

  「我昨天回答過你了。」

  「可是我要你今天的回答。」

  「你先喝了,我再回答。」

  「不要,你先回答,我再喝。」

  「我是師父還是你是師父?」

  「不管,我先問你的……」

  於是,為了一碗符水,老半仙和小惡女大眼瞪小眼,你一句我一句的互不相讓,看來,這次師徒倆之間的紛爭肯定又是沒完沒了……

  第一章

  艷陽高照六月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這天氣熱得不像話,只消在太陽底下站上一會兒,便覺得暑氣似乎要將人融化了。

  因此,原本熱鬧的大街上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鎮民們不是躲在樹蔭下納涼,便是聚到客棧裡喝茶去了。

  應無念顧著自家的算命館,好半天沒人上門,瞌睡蟲一隻接著一隻的在他腦子裡肆虐,害得他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沉,眼看就要闔上了。

  「師父!」

  一聲清脆而嬌嫩的嗓音不識趣的響了起來,硬生生打醒應無念的白日夢。

  「做什麼這麼大聲?」應無念抬眸瞅了剛踏進門來的昭蝶一眼,沒好氣的斥責道。

  這丫頭總是這麼沒規矩,偏偏他訓她的時候,她還要辯稱自己是「不拘小節」。

  昭蝶笑嘻嘻的將滿裝著涼水的茶壺遞給應無念,一反常態的,不但沒和他頂嘴,還討好的道:「師父,為了買這壺涼水,我排隊排了好久呢!」

  「是嗎?」應無念倒了一杯涼水輕啜著,一副不怎麼領情的模樣,因為他知道,這丫頭一旦主動示好,肯定沒安好心眼。

  「有什麼要求,說吧。」

  昭蝶一聽,水眸轉呀轉的,滿是慧黠,「師父不愧是絕代第一神算,徒兒心裡想什麼,您都一清二楚。」

  「少來。」應無念太瞭解她了,才不吃她這一套。「想說什麼快說,不然就別說了。」

  「師父,徒兒……不想學武。」既然師父讓她說,她就不客氣的將心聲表達出來了。

  在被告知要到絕代武館學武之後,她便千方百計的想推掉這件事情,因為對她而言,她只需要把師父一身算命的好本領學起來,便能為自己消災解厄、招福納祥了,哪還需要學武?

  學武根本是多此一舉,何況悠哉游哉的閒在家裡多好,誰想要到武館去讓人操練得筋疲力盡?

  「不學武,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應無念捺著性子不發脾氣,只心平氣和的反問了她一句。

  因為這是自早上他告知她要學武的事後,她重複發問的第七遍,這丫頭總愛考驗他的耐性。

  「會有什麼後果?」昭蝶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難不成,會有生命危險?」

  「沒錯。」應無念拈著白鬚,故意恫嚇她。

  「沒錯?」昭蝶皺起了眉,狐疑的瞅了他一眼,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拍掌叫道:

  「哦,我知道了,師父一定是想說要是有一天,你一個算不準,惹惱了客人,要教人拆招牌了,我若有武功便可以保護你是不是?」

  「臭丫頭。」應無念一聽,立刻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你想詛咒師父是不是啊?」

  「哎喲,好痛喔!」昭蝶一邊摸著頭,一邊大聲抗議。

  就算她猜想的不對,師父也不用下手這麼重吧?

  「誰教你這麼胡言亂語的?」應無念訓斥了她一句,搖了搖頭,快被她氣得神經衰弱了。

  說穿了,他會突然要她學武,其實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因為過去這一年來,他好說歹說的才讓昭蝶按時喝符水,誰知道一點功效也沒有便罷,還適得其反,造成昭蝶氣血不順、體虛畏寒,令他自責不已。

  因此他才會要昭蝶上武館學拳法,好使氣血通暢,舒達於四肢百骸,偏偏她不能體會他的用心,執意和他唱反調。

  「不然,師父,您說,為什麼不學武會有生命危險?」昭蝶挑眉問道,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便搬了張椅子在應無念面前坐了下來。

  「師父不是跟你說過,因為你身子骨弱容易生病,光靠丹藥補身仍是不足,必須藉由學武才能強身健骨,滋元納氣。蝶兒呀,師父就你這麼一個徒兒,可不想你有什麼閃失,才會執意要你學武,你學武之後,就算不能武功蓋世,從此得以遠離湯湯藥藥的那也就夠了。師父這番苦心,你明不明白?」應無念語重心長,說得跟真的一樣。

  因為他要昭蝶學武的「真相」,也就是他可能調錯符水的事,是千千萬萬不能讓她知道的,否則肯定被她念到耳朵長繭。

  「師父,我明白你是為了我好。」唉,瞧師父說得這般面色凝重,好像她多不懂事似的。

  「明白了就別再囉囉唆唆的。」

  「好嘛!」昭蝶嘟起小嘴,以退為進的道:「師父,您再回答徒兒一個問題就好。」

  「還有什麼問題?」應無念不耐煩的橫了她一眼,拿她沒轍。

  「武館裡有沒有其他的小姑娘在學武呢?」

  「沒有。」

  「啊,那徒兒不去!」

  昭蝶一聽,立刻噘起嘴,反悔了。

  不管她師父給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多麼義正辭嚴,要她一個人跟那麼多不認識的人一起學武,她才不依。

  那種「萬綠之中一點紅」的情況,想起來就很窘又很奇怪,說不定,她還會成為被欺負的對象耶,多慘哪!

  應無念見她如此執拗,忍不住板起臉來,「你非去不可!」他這麼堅持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她好,她竟還敢討價還價。

  「師父,徒兒不去!」昭蝶跺了跺腳,倔強的稅,眼眶微微紅了。

  水氣開始在一雙看似飽受委屈的眸子裡慢慢聚集,漸漸的,有了氾濫成災的跡象。

  「你--」見她真的快哭了的可憐模樣,應無念心中一個不忍,本要罵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唉,他最怕她來這招了!

  無可奈何之餘,他只好緩和了臉色,半哄半勸道:「蝶兒,事到如今,師父也不瞞你了,其實師父已替你仔細算過姻緣,你未來的夫君也會在絕代武館裡頭學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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