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臟跳得像要蹦出胸膛,不是墜樓嚇的,而是剛才見到容蓉發生危險,情緒霎時失控。
那是一種好像心被撕扯的感覺,好痛,他只知道要保護她,其餘的事都不管了。
不過想起剛才還真是危險,萬一掉下樓的是容蓉,憑那位大小姐遇事必驚的差勁應變力,現在大概要叫救護車了。
「徐大哥,你怎麼樣?我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徐文欽才想到救護車,容蓉已經跑到他身邊,準備付諸行動了。
「我沒事。」徐文欽趕緊按下她撥電話的手。
「可是你從二樓掉下來耶!」她還是覺得去給醫生檢查看看比較好,以免有內傷。
「就算……」徐文欽話到一半,一個圓滾滾,長得像彌勒佛的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欽仔,你要死了,跑到我這裡搞出這麼大的事,還不快走,讓院長看到非炒我魷魚不可。」
徐文欽指著男人對容蓉說:「我朋友,阿樂。這個是容蓉,我女朋友。不好意思,一場意外,我現在就走,改天請你喝茶。」
「快走、快走,院長快來了。」阿樂可喜歡這工作了,絕不想因為一場小小意外被開除。
「可是……」容蓉還想說什麼,怕徐文欽撞到什麼要緊部位,不宜隨意移動,徐文欽拉住她的手。
「這就走了,剛才那位病人,你知道的,多幫我看著她一點。」
「知道了,你們快走吧!」
「bye啦!」徐文欽和容蓉來的時候光明正大,像來觀光,回去時卻像小偷,躡手躡腳的,就怕驚動了阿樂的老闆,害他沒工作。
兩人偷偷摸摸地終於摸到停車場,鑽進車子裡,徐文欽用最快速度將車子開離療養中心。
一路上,容蓉低著頭,一句話不吭。
徐文欽知道她心裡受到很大的震盪,也不吵她,帶著她,又拐進了那家名叫「雅」的咖啡館。
還是二樓的包廂,不過今天容蓉多認識了兩個人,帶徐文欽入車床業的師父和師娘;兩位老人家的年紀都很大了,尤其是老太太,看她臉色有點青黃,聽說上星期才病了一場,咖啡館歇業一段時間。
可老太太病一好,馬上又鬧著開業,老先生居然也依她。
容蓉很不解,如果老先生真為老太太好,是不是該勸她多休息?一家開開歇歇的咖啡館能賺多少錢,不值得將健康耗費在這上頭。
一直等到老先生和老太太手牽著手,互相扶持地下了樓,容蓉終於忍不住疑惑地問徐文欽,「你師父知道自己老婆的身體不好,怎麼不勸她多休息?」
「沒辦法,我師母的個性就是閒不下來,寧可多幹些活。」徐文欽笑著給容蓉盛飯。
「就算閒不下來也要逼她休息啊!否則對她身體很不好的。你師父和師母感情到底好不好啊?照理說,恩愛夫妻,一定會很緊張彼此的身體,為什麼你師父好像無動於衷的樣子?」
「問題是,我們覺得好的東西,對別人而言並不一定就是好啊!」徐文欽知道她為什麼心煩,走到她身後,溫柔地幫她揉著肩膀。「師父也曾逼師母休息過,但那段時間,師母過得很不開心,她覺得生命沒有重心,每天就是吃飯、睡覺,人生完全喪失了意義,結果休養不成,病情反而更嚴重,後來師父才決定隨她的。」
生活的重心、生命的意義嗎?她想到岑晨的媽,那在地上拚命爬著也要抓到她的景象,那雙血紅色,紅得瘋狂的眼睛……
岑母厲聲質問她為何要拋棄母親的聲音,聽得容蓉心臟險些停擺。
岑母到底怎麼想的?岑晨為她做了這麼多,卻似乎沒給她帶來絲毫的歡樂。
留著一條命,滿懷怨恨地活著;和抱著心愛的女兒,含笑而逝。到底哪一種結局才是岑母真心想要、並且真正需要的?
徐文欽兩隻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將她嬌小的身子摟進懷裡。「不要想這麼多,妳已經盡力做好自己能力範圍的事啦!剩下的問題就交由上天去決定吧!」
她也知道岑家母女的事與她無關,但她就是覺得難受,心裡很不安。
她怕,又不懂自己怕什麼,只是好煩躁、好煩躁。
不過徐文欽明白,容蓉喜歡他,也想過與他結婚的事;但她還沒清楚覺悟到單身與結婚的不同,對由富家千金變成平凡主婦這條人生道路仍存疑慮。所以之前他多次求婚,她總是笑著含糊帶過。
他不怪她,這是理所當然的,她過去的生活和現在落差這麼大。以前她也許精神空虛,但物質生活絕對有保障。
而今,她因為戀愛而充實了精神,但精神這種東西摸不著、看不到,渴了不能喝、餓了不能吃;要她為了精神而捨去物質,確實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也沒有別的話好說。
「蓉兒,我只能告訴妳,不管妳選擇什麼,我都樂意陪著妳,我不會強迫妳接受我的思想和觀念,妳只要做妳自己喜歡的事,幾時累了,往後一靠,我絕對在妳身後。」
枕著他厚實的胸膛,她想哭。他像他師父,只給身邊人她想要的,而非強硬要她改變。
她回頭拉著他的衣服,抹著淚說:「我先告訴你,哪天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堅決不插管、不做維生系統,我要最舒服、最快活的走。」
他鬆下一口氣,她肯跟他談未來了,而不是只在心裡想,那就表示她下定決心與他攜手一輩子。
「謹遵吩咐。」他捧起她的臉,輕柔地吻著她臉上的淚珠。
「耍寶。」她瞋他一眼,倒到他懷裡。「記住啊!哪一天我真比你先走一步,三年,你至少要等三年才能再娶新的,知不知道?」
「盡量啦!」
「喂,你連三年都不能忍啊?」有沒有良心?
「我是說我盡量想辦法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個新的,畢竟,我可是花了三十二年才找到妳,要再找到第二個順眼的,嗯……除非真有那一天,妳多保佑我嘍!」
「我保佑你娶一個天下第一凶的悍婦啦!」狠狠咬他一口。
徐文欽實在很想說,論凶,她就夠凶了,不必再找其他人啦!
☆☆☆☆☆☆☆☆☆☆ ☆☆☆☆☆☆☆☆☆☆
傍晚,徐文欽下班回家,都還沒踏進客廳,就聽見他母親驚怒的咆哮聲。
「什麼?二十萬妳一天就把它花光了?」又是一個月的初一,趙風讓人送容蓉零用錢來的日子,不過這回容蓉沒分一半錢出來交租,似乎一天內將二十萬花光了。
「我不是告訴過妳要存錢、有錢、存錢的嗎?『未雨綢繆』四個字妳會不會寫?虧我還帶妳去辦了定存,就是要教妳,女人一定要有錢,女人手上有錢男人才不會翻天,妳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媽,妳這樣好像是在挑撥我和蓉兒的感情耶!」徐文欽掏著耳朵走進來。真是的,他老媽嗓門也太大了,屋頂都幾乎被她吼飛出去。
徐母先瞪了徐文欽一眼,又瞄一下容蓉。唉,她自己的兒子,外表老實,內心奸詐。容蓉卻恰恰相反,打扮時髦,看似厲害,腦子卻單純得一塌糊塗。她是心疼未來媳婦,怕容蓉將來被兒子欺負,否則哪有這麼多閒工夫在這裡做壞人?
「妳啊!怎麼教都教不會,氣死我了。」枉費她一片苦心。
容蓉納悶地眨眨眼,說實話,今天這頓罵她真是挨得很冤,完全不瞭解自己錯在哪裡。
但是徐文欽卻清楚。「蓉兒,妳今天又去找岑伯母啦?」
自從他帶她去過一次療養中心後,她私下就常去,假裝自己是岑晨,讓岑母安一下心。
她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妳那二十萬不是全捐進療養中心裡了?」
「哇,你跟蹤我嗎?怎麼這麼清楚?」
「阿樂打電話給我,他說下回妳不必這樣破費,買些小點心、小玩意兒去哄哄那些老人家,他們就很開心了。」
「我買過啊!上網訂了最有名的大溪豆乾,可惜沒有人要吃。」
唉,名產不代表人人愛啊!尤其老人家根本咬不動豆乾,還不如送豆腐呢!
「下回我帶妳一起去買吧!」徐文欽說。
「原來錢不是妳自己花掉的,妳怎麼不早說?」這個笨媳婦……唉,看來她在存自己老本的時候,也得替容蓉存一份,一個完全不會替自己打算的女人,著實令人擔憂。
不是她花掉的嗎?也算吧!容蓉不太瞭解這裡頭的關鍵,幾度張嘴,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徐母真慶幸自己生的兒子夠奸,若生到像容蓉這樣單純的孩子,非成天操心死不可。
她這番憂慮絕對契合了已故容父的心思,想當年,容父也是為容蓉操極了心,所以才會打小就物色「未婚夫」給她,因為無法指望女兒了,只好期待收養的男孩可以在他死後繼續保護容蓉嘍!
「算了,以後妳的老本我負責吧!」徐母搖頭歎氣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