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我們手邊卻只拿到新藥二分之一的處方,無法藉由新藥成分追溯任何數據,就連新型流感病毒資料,我們也都一無所知。」嚴肇雎雙手緊握,緊得讓十指指結髮青泛白。
「今天晚上是唯一的機會。」洛齊說。
「今天晚上?洛齊,怎麼說?」
「今天晚上Lagostina在Caffe Florian有一場餐會,目前受邀的與會人士尚未得知,不過很可能與亞洲藥廠簽約有關,Lagostina的人向來謹慎,刻意把餐會選在一個出其不意的地點。」
「Caffe Florian就在聖馬可廣場上,為什麼他們會選在如此公開顯眼的地方?這對行事向來講求隱密的Lagostina是件很不尋常的事。」
「就是因為他們反其道而行,所以也給了我們一個機會。」伯格信心滿滿的說:「今晚的Caffe Florian餐會確定是Lagostina本人赴會,對於病毒我們毫無線索,眼下只能趁今晚從各方面一同下手。」
「伯格,你想要怎麼做?」
「餐廳、藥廠、Lagostina大宅多方部署,今晚一起行動。嚴,你和洛齊到Caffe Florian弄清楚今天餐會賓客的來頭,並且看看東西在不在Lagostina本人身上,以他多疑謹慎的個性研判,東西很可能被他隨身攜帶著,必要時……」他無聲的比畫了一個竊取的動作。
嚴肇雎點點頭,在心裡估量著情況。
伯格看看腕上的時間,是時候離開了,「欸,我得先走了,不管如何,注意安全!」他把手指指向嚴肇雎。
這群夥伴裡就屬嚴最拚命了,常常為了目的忘了安全,這也是伯格擔心的事情。神聖的夢想需要有人去執行,但是盡力就好,要扭轉這個世界的公平正義並不是單靠他們這些人就行的,沒有必要把性命隨便犧牲,那只會削弱他們原本就寡少的力量。
伯格走後,洛齊問:「你今天和人有約嗎?」
嚴肇雎也不隱瞞,點點頭。
「那還不去?早點回來,晚上行動在哪裡碰頭?」
他摩挲下顎,思索片刻,「聖馬可廣場的佛勞瑞安咖啡座。」旋即起身離開。
下雨了,威尼斯的雨總是來得隨意,海水狂妄的浸潤了道路,把這些空間化成自己的範疇。聖馬可廣場飄著濛濛細雨,離開診所後的嚴肇雎走向風雨中的佛勞瑞安咖啡座,目光找尋著那圍著紅色圍巾的身影。
咖啡的香氣飄浮在雨氣中,濕漉漉的地面泛著些許海的氣息。
他耐心的望著廣場上的每一處每一景,連每一把傘下的臉孔,他都仔細得不願放過。
偶爾,他在想,今天的她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是盛裝到來,還是樸實如常?是開懷大笑,還是羞怯嬌嗔?
想著想著,他咧出一貫溫柔的笑容。愛情讓他緊繃的人生得以放鬆,即便坐在她身邊不吭一聲,陪伴她靜謐的作畫,他都感覺到內心有一股暖流平靜他的身心。
他看看時間,索性端起咖啡沿著廣場走著。遊客繁多,從來不曾因為雨水而減了在聖馬可廣場的興致。
驀然,三兩步遠的地上,有一樣東西攫住了他的目光,他快步的走去彎身一把拾起。
那是一條孤零零的貢多拉船手環,如果沒有記錯,裴香堤也有跟這一模一樣的東西。
霎時,有股不祥的預感像烏雲般籠罩,他的心陡然一沉,遂翻找著手環上其中一隻小船。
猶記一個甜蜜午後,正當裴香堤醉心於手邊的素描時,他獨自把玩著她的手環,一時興起,拿過裴香堤削鉛筆的刀子,在手環的船身上刻了一個Y字記號,代表著他自己。
裴香堤不知道他做了什麼,見他一臉神秘,不免好奇的問了好久,直到他用親吻,這才化解了她急欲探知秘密的直拗。
果不其然,嚴肇雎在其中一隻小船上發現了那個Y字,當下,他立刻擔憂起裴香堤的安危。
「她來過了?可為什麼又不見了?這手環又為什麼會落在這兒?」
把手環攢在掌心,他任風雨打在身上,快步橫越整個廣場,雨中覓食的鴿子被驚擾得揚飛起舞,然而心繫佳人的他卻無暇顧及,一路往香多涅旅館走去。
推開臆羚圖騰下的香多涅大門,櫃檯前的芙蘭采斯卡一見到他,就像是見到救星似的衝了上來。
她見過嚴肇雎好幾回,他總是紳士的站在大廳等候裴香堤的出現,偶爾他也會站在外頭的馬路上,靜靜的抽著煙,從來沒有一句不耐的催促。
他愛裴香堤,誰都看得出來,裴香堤也愛他,只要見到他,她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香堤人呢?她回來了嗎?請妳代為通知她一聲,我想要見她。」嚴肇雎對芙蘭采斯卡表明來意。
芙蘭采斯卡急著用義大利文搶白,「聽我說,香堤上午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退房了。」
「退房?」他的眼裡滿是驚訝。
「嗯,是很突然的!」她拉著嚴肇雎往一旁去,壓低音量說:「昨天從台灣來了一對年輕的男女,那時香堤正拿著裱褙好的畫要送給夫人,那對男女不知道對香堤說了什麼,其中那個女的還一度出手打了香堤,我的中文不好,沒辦法瞭解他們在談論什麼,只知道香堤很害怕。」
恐懼?會讓香堤恐懼的人,難不成是……
「然後呢?」
「早上,香堤那個叫菲倚的朋友曾經來找過她,菲倚離開後,昨天那個男人又來了,他們私下談了話,一個小時後香堤就被他們帶走了,我連私下跟她道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原本我想說是不是要報警,可是香堤離開的時候沒有任何抗拒,所以我無從判斷……」她口吻有些慌亂。
「她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東西?思索須臾,「佩魯賈太太剛剛在香堤的枕頭下發現了一本畫冊,喏,我拿給你。」
芙蘭采斯卡快速的奔回櫃檯,彎身從抽屜拿出灰藍色的絨布畫本,遞到他面前。
他快速的翻閱畫本,希望從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除了威尼斯的建築,裡頭有許多是他的人物素描,他不知道裴香堤是什麼時候畫的,只能揣想這可能是她一個人想念他時畫的。
人生中,有一個女孩這麼重視自己,嚴肇雎除了感謝還是感謝,感謝上天賜給他這麼可人的女孩。
芙蘭采斯卡突然喊,「等等,就是這一頁,你看,香堤還寫了字要我幫她。」
那是一張畫中畫,香堤的畫裡畫著另一幅畫,宏偉典雅的建築是聖馬可教堂。
果然,他在角落發現了她的字跡,那簡短的義大利文──幫我,那還是她坐在貢多拉船上,百般央求他教她的一句義大利文,代價是一個擁吻。
他望著芙蘭采斯卡,希望她能提供一點什麼,只見她也是滿臉問號的直搖頭,「我不知道香堤要我幫她什麼!」臉上佈滿沮喪。
嚴肇雎的心又急又亂,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今晚他有個重要的任務,偏偏香堤卻在這節骨眼上發生了這種麻煩!
一想到她可能已經被帶回台灣,他就感到空前的窒息。
可惡,他現在根本沒法兒尾隨到台灣去,沒法兒親自把她從恐懼中解救出來。
正當兩人對著那寫上文字的靜物素描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裕子篤定的聲音從兩人身後響起,「是客房,香堤畫的是她居住的客房,芙蘭采斯卡,妳領嚴先生上去。」
裕子的提醒讓兩人的思緒暫時得到鬆綁,他們一前一後的來到裴香堤居住的房間,依著畫作找尋線索,不一會便發現素描裡的那幅畫,就是房間裡那禎聖馬可大教堂的水彩畫。
「這會是一個線索嗎?聖馬可大教堂……」芙蘭采斯卡又陷入另一種困惑。
嚴肇雎沒有吭聲,沉吟須臾,他跨步上前取下牆上的那禎畫作。
「你該不會以為香堤把線索放在這裡吧?」
沒有搭腔,他翻過畫作的背面,發現裱褙的背鈕有鬆開的跡象,二話不說,馬上卸除其他的背鈕拆開畫框。
果不其然,在畫作與框背之間,他發現香堤留了一張紙簽,是給他的。
肇雎
請原諒我今天的失約,菲倚在他手上,我不能拿她的生命開玩笑。
愛你的香堤
他瞪著上頭的字跡,揪皺著雙眉足足有半晌時間,終末,他把紙簽收進他胸口的口袋。
「你說,香堤會是被誰給帶走了?是她的家人嗎?還是想要欺負她的壞蛋?你會想辦法找到香堤吧?你會救她吧?」芙蘭采斯卡關切的問。
「她會沒事的,一定會。」他拋下這句話後,步履堅定的離開香多涅。
他知道自己要冷靜,當所有的事情都碰在一塊兒的時候,他更是要冷靜。
而現在,他得穩住情緒,今晚他和洛齊的任務將關係著全球疾病蔓延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