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聽著她的話,緊緊蹙起了眉頭,語氣顯得沉重。「不要說這樣的話。」
愛音的眼神變得茫然而空洞。「在一開始,我們的相遇就錯了。你是因為姊姊才照顧我、因為愛屋及烏的心態才對我這麼好,所以你根本就不曾仔細看過我,說不定,你所認識的只有何愛凡的妹妹,而不是我——何愛音。」
她的話讓文森心思紊亂,對愛音的態度感到慌張又……心疼?
「愛音,我……」他開了口卻又不知如何接話。
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愛音輕搖搖首,淚水也跟著話語滑落。「我讓你為難了,我知道,我不再說了。」
兩人站在校園內的大道上,靜默地看著對方好半晌,愛音終於輕呼了口氣,在夜晚中形成白霧。「文森,我想回家了。」
文森點點頭,目光移向人群漸散的校園。「很晚了,我陪你走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走。」
聽見她這麼說,文森又轉過頭望向愛音。「可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不,我一個人不要緊。」愛音笑了笑,像諷刺自己似的。「而且,我早該從你的世界長大了。」
文森不想勉強她,自己也需要靜一靜。「……好吧。」
道了句再見,愛音在寒冬中拉開沉重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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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無星,那條回家必經的上坡路只有幾盞路燈,其中幾盞時明時滅,這裡深夜裡並沒有多少行人,就連行駛過的車子都少得可憐,整條路黯淡又寂靜的可怕。
愛音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離開文森,踏出的每一步都似乎艱難不已。
她的愛碎了,在今晚。
三年的夢也滅了,在文森說抱歉的那一刻……
回家的上坡路變得好遠好長,遠離他的每一步都足以令人心碎,因為每一步都有他陪伴的記憶,每一顆他碰觸過的石塊,上頭似乎都還留著他的餘溫。
愛音問自己為何這麼喜歡他?
唉,如果能懂的話,或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終於最後還是只剩下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孩子氣、不能再用無助抓著他天生的善良不放。
為何他總是那麼溫柔?溫柔得讓人無法討厭、溫柔得讓她忍不住不想念,他已在她的心中佔據了這麼久的時間啊。
可恨的是,在這樣的痛心之後,自己卻還是忘不了那晚他在長椅上的眼神和有口難言、忘不了兩人在白色窗口前同時回頭的那剎那……
那些日子的每個記憶都成了她痛苦的來源,如同沉重的石塊快壓垮她的胸膛,即便它原是甜美的。
眷戀不知不覺開始變得太容易,但該怎麼結束?
該怎麼結束?
眼眶像永遠不懂得乾涸的水井,任意冒出泉水不肯間斷,可她連擦拭淚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寒夜中,原本已沉重的步伐在上坡路更顯得窒礙難行,過多的情緒波動像兩隻暗夜伸出的雙手掐緊了她的呼吸。
一陣暈眩感襲來,愛音想扶住路旁的大石塊,身子卻還是無力地摔落地面。
她跪坐在柏油路上,沉重急促的抽氣聲成了暗夜裡悲傷的音符,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後的羅韓見狀衝上前。「愛音!」
他先前在舞台後方看見文森後,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那個可惡的男人,不知道他將愛音傷得多深嗎?
愛音緩緩抬起頭,看著蹲在自己身前的羅韓,眼淚又滑下,卻哽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看見她紅腫似核桃的雙眼,哽咽不已的抽氣聲,羅韓歎了口氣,擦去她的淚痕體貼地說:「先回我家吧,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聽到這,愛音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埋首在羅韓的胸膛裡。
羅韓搖搖頭,輕手輕腳地抱起她往反方向走去。
常有人說,愛情也許只是上帝作弄人類的一場遊戲,才會如此毫無規則可循。
有時不管你付出多少,不代表你就能收回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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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的空氣依然沁冷入心,但天空有著近日來難得一見的蔚藍。
被陽光喚醒的愛音坐在寬大的床邊望著一室的陌生,許久才想起自己昨晚到羅韓家過了一夜,不自覺又想起文森,她摸著自己浮腫的雙眼,幽幽歎了口氣,整理了下儀容便起身。
房間內的擺飾並不多,只有一張大床和落地窗旁的大躺椅,以及那片奢華的白長毛地毯。
臥室旁有一間獨立出來的書房和衣物間,對一個單身漢來說,這間公寓已經算是大得嚇人了,公寓裡的每一處都顯示出羅韓良好的身家背景,除了客廳、廚房,還有連牆而設的小吧檯,而她知道羅韓最常待的就是那裡,果然她在吧檯後方看見了羅韓身著藍色浴袍的高大身影。
「羅韓。」愛音輕喚了聲。
正在準備咖啡的羅韓聽見聲響轉過身,笑容燦爛的說:「昨晚睡得好嗎?」
「嗯,讓你睡沙發真是不好意思。」
「一個晚上不算什麼的。」說罷,便指著吧檯旁的高腳椅示意她坐下。
「昨晚為什麼你會……」愛音想起羅韓昨晚的出現實在有些突然。
羅韓將煮好的咖啡端上桌面,順手倒了一杯熱牛奶給她,簡明扼要地說:「昨晚舞台劇中場休息時,我看到文森了。」
「對不起,我總是麻煩你……」
「我能問你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嗎?」
愛音想起昨晚,又開始感到手心發涼,於是雙手捧起溫熱的杯子。「我……」
羅韓見狀歎了口氣。「不想說也沒關係,反正我大概可以猜得出來。」
愛音放下杯子,垂下眼說:「他要離開了,去台灣。」
「為了你姊姊嗎?」羅韓不訝異地道,看著她的模樣,搖搖頭又說:「愛音,你該看透了吧?」
愛音的目光幽幽地落在遠處,一半的心神似乎早隨昨晚而去了。「是的,我是該看透了。」
「跟我一起去瑞士吧,愛音。」羅韓寶藍色的眼眸直望著她。
「瑞士?」
「學期已經結束,尤麗嘉決定和她的男朋友回日本過節,我的家人也在瑞士等我,但我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
愛音很感動羅韓的體貼細心,但她還是搖搖頭。「羅韓,謝謝你的邀請,可是這樣太麻煩你和你的家人了。」
羅韓握住她擺在桌上的小手,微微一笑。「不要說什麼會麻煩我的話,我根本不覺得這是麻煩。你一直都很清楚我的心意,不是嗎?」
愛音怔愣地看著羅韓的大手溫暖地包住自己的手,頓時不明白他話裡的意義。「你希望我說什麼呢,羅韓?」
「放棄文森,正眼看看我吧,愛音!我自問沒有一點比不上文森,而我絕不會傷害你。我不會要求你現在馬上忘了文森,因為這是不可能的。我只要求你待在我的身邊,你可以放心,沒有你的同意,我絕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
愛音聽著羅韓真切的告白,就好像昨晚的自己一樣。「我不能這樣做,這根本是在利用你,羅韓。」利用他只為讓自己好過點?不,她不能,這樣做對他實在太殘忍了!
「不要這樣想,愛音。這不是利用,是我自願的,就當作是我在幫助你。」
「如果我永遠不會愛上你呢?」就像文森對她一樣。
「只要你肯放棄文森,那麼其他的就讓時間去證明。」
「可是……」
「先不要急著拒絕我,答應我你會考慮。」
愛音無法拒絕羅韓,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就和自己一模一樣,她只能掉著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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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大廳裡,登機出境的廣播聲、行李輪軌被推動的聲音,人來人往的,沒有一刻不忙祿。有的人道別哭泣、有的人相見擁抱,這裡永遠上演著相眾和別離、歡欣和不捨。
大廳角落的咖啡店裡,坐著一些等候出境的人群。
愛音和文森坐在吧檯前的高椅上,今天是文森出發到台灣的日子,在猶豫掙扎下她還是來送機了。
「有沒有什麼東西或想說的話,要我轉達給伯父伯母?」
愛音搖搖頭。「沒什麼特別想說的。」
「愛音,我……」
愛音打斷文森的話,接口說:「前天晚上是我失態了,對不起。」不管如何,她還是不忍心怪罪他,畢竟他並沒有作錯什麼事,只是不愛自己罷了。
聽見愛音的話,文森似乎鬆了口氣。「不、別這樣說,過去了就忘了吧。也別擔心往後我的態度,我仍當你是我的妹妹。」
愛音搖搖頭,歎了口氣。「不,文森。我沒有辦法,我永遠無法將你當成兄長般對待,已經太遲了。」
文森皺起眉,不懂愛音話中的意思。「太遲?」
愛音抬起眼直直地望著他,語氣輕柔地說:「因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