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漿電視方長的螢幕正播放著愛爾蘭踢踏舞團的「火焰之舞」︵Feet Of Flame︶DVD,那舞者整齊劃一且震撼力十足的踢踏聲與磅礡的音樂聲,每每令人感動得渾身疙瘩四起。
簡以娉每觀賞一次,內心就悸動一次,激情久久都不會退。
當然,藉著DVD單獨回味,無人共賞,無人分享,是比親臨現場時多了那麼一點孤寂。
唉呀……那美好的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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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九九八年七月,英國倫敦海德公園,邁可弗萊利︵Michael Flatly︶舞王︵Lord of the Dance︶舞團的最後一場表演,當時二十歲的簡以娉是熱烈的兩萬五千名觀眾之一。
那時,她與台下的每個人一樣,因為激動而隨著樂曲和踢踏的節奏,情不自禁的擺動著身子,揮灑著熱情。
從白天到夜幕低垂,她年輕的二十歲生命,似乎在那場聲光與夢幻交疊的藝術盛宴裡受洗了。
落幕前一再一再的安可,舞者們胸前起伏,大大的喘氣,那正是他們熱切的生命裡榮耀的時刻。
簡以娉深受感動,不禁熱淚盈眶。偷瞄左右,她知道,她不是兩萬五千人中唯一流淚的人。
散場後,她遲遲無法從那震撼中回過神來。
人潮裡,渺小的她,被淹沒了。
影片中女獨唱者Anne Buckley甜美的天籟之聲,縈迴在簡氏企業的副董事長辦公室裡,在那愛爾蘭傳統曲調中,簡以娉閉起了雙眼,無端沉醉。
不過,卻也有點想睡。
在陣陣難敵的睡意中,忽地歌聲停止,辦公室陷入了一片寂靜。
是誰毀了她的好興致和美夢!
簡以娉氣怒的睜開眼想破口大罵,卻在看到那四個來人的時候,已張開的嘴巴又迅速闔了起來。
她沒辦法對著那沉浸在喜悅與幸福裡的兩對新婚佳偶發飆。
兩個姊姊,早在春天來臨前,就分別成了名正言順的談太太和封太太。
兩個姊夫娶得美人歸之後,對妻子的柔情眷寵仍是表露無遺,對姊姊呵護備至,讓人幾乎忘記他們一個曾經是滿懷怨恨的復仇者,一個曾是處處留情的花心大頑童。
他們恩愛有加,儷影雙雙的,簡以娉是一點也不嫉妒,反倒覺得壓力重重。
他們四個是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啊!
「還有時間看電視?」簡以嫥略帶指責的說。
「沒事看看電視嘛!不然會想睡覺。」簡以娉辯駁著。
「一到夏天就成天想睡,沒事怎麼不去找全曄?我們都告訴你他有紫月玦了,你怎麼還不積極點去找他?」簡以嫥又說。
說到這個月玦,簡以娉就頭大。
簡家變賣出去的三對懸月玦最後的買者,顯然就是全曄家的人了。
她的姊姊簡以嫥和簡以嫣已取回各自所屬的月玦,圓滿達成任務,也圓了姻緣,現在就剩下她,不積極處理也就算了,還老是無關緊要的。
她本來就對月玦之事興趣缺缺,尤其對他們賦予它的意義不太茍同,所以就更不帶勁兒了。
簡以娉心想,如果一定要三十歲前結婚才會幸福,那麼她不結婚就是了嘛!媽媽只說三十前出嫁才會幸福,卻沒有說三十歲之後不出嫁就不幸福啊!
大不了就永遠當個單身貴族,那沒什麼不好啊!而且她可是貨真價實的貴族呢!
「以娉,就算你不相信月玦有特殊的意義,但不管怎樣,將傳家寶拿回來總是比較好,不然三對之中只有一對分隔兩地,想起來就覺得好可惜。」一向安靜的簡以嫣也開口加入遊說的行列,顯然在封寶書的影響之下,她活潑多了。
「以嫣,不如你教封寶書幫我去跟他表哥要,搞不好不必花一毛錢呢!」簡以娉企圖將難題丟給封寶書。
封寶書聞言,立即推辭。「我表哥就算再慷慨大方,也不可能一口氣免費給我兩個月玦。況且,紫月玦是你的責任,你幹嘛推到我們這邊來?」
「我沒有要求免費啊!我只是不想浪費時間,他人在台北,那麼遠,光想就覺得懶。所以可以用錢解決的生意,電話中成交就行,根本不必化簡為繁,多跑一趟。」簡以娉仍提不起興致。
「成天就只想抄近路。」簡以嫥又責怪了她一句。
「公司事情這麼多,我每天忙得要死,如果我做事不抄近路,想一些最簡單俐落的方法解決的話,簡氏企業早就倒了好不好?」簡以娉頑強抵抗。
「沒那麼容易倒。簡氏企業不會因為你跑全曄那一趟就倒掉。」簡以嫥強勢的說:「而且你如果忙得要死,就不會有時間看電視。」
「我……忙裡偷閒,休息一下也不行?」面對姊姊的逼迫,簡以娉實在感到頭痛不已。
「以娉,」從一進門就沒開過口的談屹,終於說話。「你就撥個空去找全曄談一下,全曄是個滿乾脆的人,談價錢也不刻薄,應該不至於會浪費你太多時間。」
「就是嘛!全曄這個人很好溝通,根本一點也不麻煩。」其實封寶書正在等著看好戲。
全曄這人平常是很好說話的好好先生沒錯,可是他有個大缺點,就是一旦他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即使是天皇老子也難以改變他。
也就是說,他認定紫月玦將會有第三個為真愛奉獻的男人來找他買,所以他是不可能理會簡以娉的。
而且加上封寶書又大大地加油添醋了一番,他鐵定更難說動。
「以娉,你就去試試嘛!要是真的不行,再找寶書去跟全曄講,好不好?」簡以嫣的柔性攻勢通常是最能勸得了她的。
「對啊!對啊!」封寶書虛應著,心裡想的卻是,如果不讓她去碰碰壁,吃點苦頭,難消心頭之怨。
誰教當初她那麼雞婆,派保鑣保護以嫣,害他在追求佳人芳心的過程中屢受阻礙。
雖然後來她大方成全,可是基於一點報復心,封寶書就是不想讓她太輕易達到目的。
「好吧!我有空就去。」面對眾人的圍剿,簡以娉妥協了。
「這才是簡以娉的作風!」隱藏一肚子壞主意的封寶書竟然還虛偽的鼓勵她,就巴不得她趕緊去碰碰全曄那桶灰。
「好了,接下來就等你的好消息!我們不打擾你了。」簡以嫥暫時安心了。
「我們走了!」封寶書熱情的說再見。
簡以娉不是遲鈍的人,可就想不明白封寶書鼓勵她時,臉上的笑意為什麼那麼詭詐?
送走了煩人的姊姊和姊夫,簡以娉也沒心情看電視了。
火焰之舞的震撼已暫時消退,現在的她只有滿腹無奈。
愛情是人生的必需品嗎?未必。
婚姻的意義呢?是獲得幸福的管道,還是遭遇不幸的路徑?
簡以嫥因藍月玦而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信任是相愛的基石,再多麼火熱的愛情,若沒有信任的元素存在,相愛的人終究也會有不相愛的一天。
簡以嫣的橙月玦讓她發現自己也有追求愛的勇氣,愛與被愛或許很簡單,很自然,很天性,但若沒有勇氣,相愛的人不可能會得到永恆。
兩個姊姊都將月玦的意義解釋得很好,但就是太玄奇了一點,似乎也有些誇張。
信任也好,勇氣也罷,那是姊姊們內心想追尋、也願意接受的自我,她不一樣,她自認自己什麼也不缺。
所以,紫月玦對她而言,毫無吸引力。
但是她又身負讓紫月玦回歸簡家的重責大任,沒有推托的餘地,就算不為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也不該辜負年邁的父親和已逝母親的期望。
經過了幾天的反覆思量,簡以娉決定將這個任務在最短的時間內終結, 不然夜長夢多,兩個姊姊也絕不會放她一馬。
她有自信,只要她願意付諸行動,憑她的辦事能力和效率,一定很快就可以完美交差。
第二章
「你好,請問是全曄先生嗎?」簡以娉在電話裡,傳送她客套中帶著明顯強勢的聲音。
全曄一聽這聲音,不知怎的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明明是很清脆的嗓音,可為何好像摻了很多辣椒似的,嗆。
「我是。你哪位?」因一開始對那聲音的印象就很反感,全曄也連請問二字都省略了。
「我是簡以娉。」
「簡以娉?」全曄重複的念了一遍。嗯,簡家老三,果然找上門來了。
「是,我有事請教全先生,不知全先生是否方便讓我去府上拜訪,談一談?」
「你是為了紫月玦的事吧?」
「沒錯。方便嗎?」
「很抱歉,不方便。」
「不方便?為什麼不方便?」這麼直接的拒絕,簡以娉不禁握緊拳頭,露出一副給臉不要臉的生氣表情。
「因為我正要去機場。」全曄口氣平淡。
「什麼?」她大老遠開車北上,連跟他見上一面都沒有,他竟要出國!
「所以很抱歉,我必須出發了,沒辦法再跟你繼續談。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