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這麼多,你仍沒有聽懂?紫稜劍對此時的你來說,是害大於益的,你莫要再執著了。」
蕭子靈怎麼肯聽。
然而,沒過多久,因為耗力過劇的緣故,原已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泛青了。
「別再用真氣了,你撐不住的。」
然而,蕭子靈怎可能任憑紫稜劍被這怪人取走,直到氣喘吁吁、頭暈目眩,蕭子靈才停下了身。
一邊喘著氣,一邊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絕望。想到娘親的遺物將要被帶走,蕭子靈忍不住就是滿眶的淚水。
「別哭了,你是男孩子吧。」怪人走到蕭子靈的面前,蹲低了身子,撫著他的頭。
蕭子靈伸出了手想拿劍,卻被怪人握住。
「你還不死心嗎?我說過多少次了,現在的你用不起紫稜劍的。」
「還我……」蕭子靈抽抽噎噎地哭著。
「不行……除非你答應我,以後都不再練這把劍了。」
「做不到……我要用這把劍殺光所有害死爹娘的人……」蕭子靈恨恨說著。
怪人歎了口氣。
「冤冤相報何時了,蕭家莊的兇手,已經被你娘親殺盡了,你還要找誰報仇?」
「不夠……不夠!還我,把紫稜劍還我!」蕭子靈發了狂似地扑打著怪人,然而那怪人只是靜靜承受著。
「要怎樣才夠?」怪人淡淡問著。「殺再多人,你爹娘也不能復生。」
「我不管,我要他們拿血來還,雞犬不留!」
「魔星……魔星……今日若不將你武功廢去,日後將有多少人命毀在你的手裡……」怪人緩緩舉起了掌。
蕭子靈停下了動作,冷冷看著怪人。
「不用怕,很快就過去的,你一點都不會覺得痛的。」
內力已經緩緩聚在掌裡,可是怪人的語聲裡卻始終聽不出一絲惡意。
蕭子靈沒有說話。
「你不怕?」怪人反而有點詫異了,他還以為這個男孩會大哭大鬧。
「你下不了手的。」蕭子靈堅定說著。
「如果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更何況廢了你的武功,你從此就遠離了災禍,一世無憂,對你而言只有好處。」那語聲依舊是很輕很柔。
「沒有了武功,就不能報仇,那我就死。」
「除了報仇,這世上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你會活得很快樂的。」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蕭子靈說到了一半,就是開始哭了。 「……只為了捉拿一個人,我不會武功的爹爹被人一刀劃開了喉嚨,我的娘親在我的面前自盡,莊裡六十幾個人在一夜之中都死光了。我不懂,對我來說這麼重要的人,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不在乎地輕易就殺了!當你睜開眼睛,就發現所有人都不會再回來了,那種苦,你知道嗎?除了報仇以外,我獨自留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擦了擦眼淚,蕭子靈繼續嗚咽著。 「你以為我只想報仇嗎!告訴你,我不想,我只要他們回來!如果他們可以回來,管你要廢我的武功,還是要把我千刀萬剮,我都不在乎!」蕭子靈聲淚俱下。「是你不懂!我活在這世上根本沒有意思,是娘叫我報仇,我才留下來的。可以的話,我好想好想跟他們一起走了……如果你要廢我的武功,乾脆就一掌打死我!」
怪人遲疑了,眼中滿是不忍之色。
「打啊!打死我!」蕭子靈大叫。
怪人收回了掌。
「把劍還我,」
怪人搖了搖頭。「我要想想。」
「劍是我的,你還要想什麼,」蕭子靈氣急敗壞。
怪人若有所思地看著西方即將沉下的月亮。「四更了。」
「那又怎麼樣!」
「我要走了。」
「把劍留下來!」蕭子靈伸手要去奪劍。
怪人輕輕一個偏身閃過。「明晚我會再來。」
在蕭子靈的怒吼聲中,怪人兩個起落翻出了屋簷,再也不見身影。蕭子靈跺著腳,卻是無可奈何。
從慈寧宮回到崇光殿中的御書房,玄武的臉色一直都是鐵青的。
趙翰林行了君臣之禮後,走進御書房,展開了黃絹,等著玄武下旨。玄武今日召見趙翰林正是為了立後。
當趙翰林聽見玄武打算立右丞相之女時,不禁微微詫異。
「你是要同為什麼是嗎?」玄武苦笑著。
趙翰林看著玄武,並沒有說話。
「右丞相之女賢淑端莊、貌美性和,足以母儀天下。立她為後,統理後宮,自是不二人選。再者,她姊姊是二皇弟的妃子,這是很充足的理由,不是嗎?」
聽出玄武語中之話,趙翰林卻還是沒有說些什麼,點了點頭,他開始草擬聖旨。
玄武把頭撐在御書桌上,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
不久,趙翰林遞上了草擬的內容給玄武,玄武只有大略看了看。
「趙翰林的文采,還是不減當年。」玄武隨意稱讚著。
「多謝聖上賞識。」趙翰林淡淡說著,捲回了紙軸。
「你覺得朕這個決定怎麼樣?沒有話要說的嗎?」玄武翻動著奏章。
「恭喜皇上。」趙翰林回到一旁的桌上,開始騰著聖旨。
「趙翰林,你曾經看過歷史上有這麼窩囊的皇帝嗎?」玄武窮極無聊,拄著頭,懶洋洋地看著趙翰林。
「聖上英明,何來窩囊可言。」趙翰林沒有抬頭。
「唉。」玄武重重歎了口氣,趴在桌上。 「我不想當皇帝了,什麼事都下不了決定,連妻子都不能自己選,我連一個草莽野漢都還要不如。」玄武自暴自棄地咒念著。
趙翰林放下了手中的筆,神色嚴肅地抬起了頭來。
「聖上,臣有一言上奏。」
「說……」玄武有氣無力地說著。
「聖上曉得今日之位是何人之功嗎?」
聞言,玄武正了臉色。「曉得的,是左丞相、杜將軍,以及趙翰林的功勞。」
「不是。我們三人只是順水推舟,真正的功臣該是為了聖上而死的人。」
想到了蕭家莊以及許許多多為了自已而喪命的人,玄武慵懶的臉色登時凝重了起來。他坐直了身。「是的,朕不會忘記。」
「他們為何而死,聖上,您可曾想過?」
「為了我。」
「恕臣大膽直言,他們並不是為了您而死的。他們為的是天下的百姓。要是如今右丞相賢能謙恭、知人善用,而二皇子英明仁慈、體諒百姓,今日您不可能得到他們之助。」
玄武站了起身。「朕曉得,朕不會讓他們白死的。」玄武認真說著。
然而,不久之後,有點喪氣。
「我對不起他們。事實上,即使我即位了,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既沒有實權,也逃不了他們的掌握。早朝之上,我如果做了什麼不合右丞相之意的裁決,就會面臨將近滿朝文武爭相反對的窘境。就連立個皇后,我自己也不能決定,你說,我這個皇帝要來何用。」
「聖上可曾讀過兵書?」
「稍有涉獵。」
「備而後戰,遠交近攻。此二句,不知聖上可否知曉。」
玄武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勞先生教導。」
「備而後戰者。首先,為人主君者,必有爪牙。無爪牙,則辦事不利、事倍功半、眾叛親離、陽奉陰違。上意不能下達,則眾事窒礙難行,下意不能掌握,則無法統馭眾人。」
「爪牙?」
「又有別名曰…心腹。今日聖上不妨表面順從奸黨,然而大開科舉文武選之門,廣招天下精英為己所用,另一方面體恤百姓、藏富於民,厚植實力、廣招民心。」
趙翰林突然低下了聲音。「再者,儲糧備馬,整頓軍備,以備不時之需。」
玄武睜大了眼。
「遠交近攻者。鄰近之敵,迫如星火在睫,可結交遠方之敵,合力打擊之。」
「遠方之敵?趙翰林,朕是四面受敵。」
「釜底抽薪,斷其手足。右丞相之手,為朝中舊臣,二皇子之足為江湖門派、宮中之後,然而兩者狼狽為奸,結覺營私。為免打草驚蛇,當從最不顯眼之處著手。」
「玄武駑鈍。」
「江湖門派之所以奉二皇子為主,自是為了利之一字。今日聖上高居天下之首,只要登高一呼,武林英豪自是趨之若鶩。若有冥頑不靈者,可施以分化之計,使其勢弱,再行殲滅。朝中舊臣,有如牆頭之草,聖上只需提拔順己之臣,再不動聲色替入新血,自可逐漸主導朝政。攬握天下大權之後,自可除奸相,奸相既除,只需安個莫須有的罪名在二皇子之身,自可將之除去。至於深宮婦人,只要聖上狠得下心,自是無法有何作為。」
聞言,真有如醍醐灌頂。玄武走下了台階,在趙翰林面前深深一拜。
「自此始知趙翰林之才,可謂國之棟樑。」
「得遇名主,臣下之能始得聘馳。」趙翰林行了一禮,退回原位。
「就照趙翰林之意,朕……就先忍忍吧。」
「忍得一時,大事可成。聖上英明。」
第四章 迷情
沒有月亮的夜晚,那怪人緩緩走向仍在小院中等待的蕭子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