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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謝璃

  她一臉驚訝,事情有這麼容易?「你真的要去?」表情完全不是他預期的驚喜交加。

  他忍俊不住,疑問:「妳希望我拒絕嗎?」

  她登時支支吾吾,有些倉皇,「這樣?那……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跑得可真快,圍裙都忘了脫下了。

  他抱臂傾思──他突然有興趣探一探,一向藏不住心機的她,除了他,何事能讓她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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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直覺沒錯,程天聆稱不上百分百外放,但體內的一股青春活力是可以輕易感受到的,要說她對這項需潛心鑽研的靜態活動產生興趣,未免不相稱了點,對她而言,那一幅幅蒼勁有力的墨寶和花鳥工筆畫,不過是「恐龍的嗜好」的代表吧!

  從一踏進展覽會場,那雙眼晴就沒好好凝聚在一幅作品超過十秒鐘過,不時飄移到會場入口,若不巧和他的目光對個正著,她立時堆笑,說些應景但全是外行的評語,比方說──「太猛了,這荷花跟真的一樣耶!」、「啊?三百多個字!如果寫錯其中一個字不就要從頭來過?這個人會不會常常抓狂?」、「是不是要像那個古人王羲之一樣把一缸水寫完就可以變這麼厲害了?」

  他終於耐不住了,不動聲色問:「妳常看這一類作品展覽?」

  她漫不經心答:「是啊!」入口處彷彿有塊大磁鐵,不斷吸引她的目光。

  他不再多問,直接將她拖到一幅雨中山林水墨畫前,指著畫的右上方兩行龍飛鳳舞的草書,淡聲道:「既然涉獵不少作品,應該知道這上頭寫些什麼吧?唸唸看!」

  她愕然,想不出借口拒絕這項超級任務,僵立著辨認一群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變形字。她硬著頭皮,似學舌鸚鵡念出:「料……春風……吹酒醒……微……山頭……」後面幾個字聽不見了。她不想貽笑大方,乾站著也不是辦法,暗自咒罵著遲不出現的始作俑者。他逕自接口替她念了一遍:「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原來不難嘛!她學生時代聽過、背過這闕詞,知道它的涵義。他靜視她,溫涼如水的目光變得深邃幽遠,撫平了她的臊意,他笑道:「這麼多作品裡,我最喜歡這一幅,知不知道為什麼?」

  她咬著唇,默立著,強烈地接收到了他眸光中輻射出的訊息,有些怕說錯地啟口:「你遇過一些事,讓你難受過,現在累了,什麼都不想要,不想被打擾。我想,我打擾了你……」

  他面有訝色,意外於她年紀輕輕,竟有善解人事的靈敏!她沮喪地低下頭致歉:「對不起,我不應該約你來的,可是……」眼角濡濕,模糊的光影中掃到了一襲曼妙紫色身軀,逐漸迫近這裡,她衝到喉口的話吞了回去。「那不是……駱小姐?」焦點轉得生硬,他依著她視線看去,面色突變古怪。

  「匡政,真巧,你們也在這裡!」駱家珍朗笑燦亮。

  他揚揚眉,「家珍,來這裡做什麼?」出現此地絕不會為了怡情養性。

  「在附近拍平面宣傳照,剛結束,繞過來瞧瞧啊!」極順口地解釋。他微覺不對勁,但無意深究,他知道她最近和駱進添交好的模特兒公司老闆簽了約,雖然玩票性質居多,還是得不時配合公司的活動趕場。

  「哎呀!我、我想起來了,」程天聆突喊,一副驚醒貌。「我還有事,差點忘了,現在得趕到幼兒園佈置教室,下星期一是教學觀摩日。對不起,兩位,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參觀。」

  無論這個理由多蹩腳,她都不能再待下去,不能再承受匡政的暗示。她喜愛這個背後一片模糊的男人,想看到他快樂,她不該帶給他困擾,包括她的情意,一絲絲載重都會是他的負荷。

  她迫不及待地奔至出口,不敢回頭望,離開了那棟建築物,塵囂聲四起,陽光熾盛,刺花了她的眼,她微覺暈眩,朝印象中的公車站牌走去。

  一手舉在額前遮擋陽光,淚翳中,她看不清馳近的公車號碼,指腹輕捺過眼睫,再擦抹在牛仔褲上,淚水被布料吸收了,一腔神傷仍舊濃重。

  等候不久,垂擺在身旁的手在驚駭中被人強執起,將她的身軀帶往另一個方向,她被動地隨之奔跑在激活的公車排煙中,踉蹌地跟著跳上了公車後門。

  門一關,靠在門旁橫桿上,在咳喘中望見帶領她的人,正深深凝視著她,唇畔泛笑,「在發什麼呆?妳差點錯過公車了!」

  她視線又模糊了。這男人,不必做什麼事,就可以使她又歡喜又憂傷。

  「匡政,我該怎麼做?」她喉聲沙嗄。

  「做妳想做的。」

  她破涕為笑,想了一下,把臉埋進他胸前,兩手圈住他的腰。幾秒後,她背上也多了只手臂,輕攬住她,她得到了夢想中的擁抱。

  第七章

  停在那道紅銅色大門前,他俯視她,露出一絲莞爾,「我可不可以開一下門?」

  她現出赧色,會意地放開從上公車開始就沒有離手的暖掌。他一直任她牽繫著,直到他的住處,她全身充斥暖洋洋的恍惚感,忘了他開啟大門需要兩隻手。

  進了門,她忽然失去了平日大方無畏的活潑,半喜半腆地站據一方,瞄著可以透露他私密一面的天地。

  沒有雕琢的驚艷、沒有低調的奢華,只有出乎意料的素淨。

  敞亮的客餐廳,冰潔的青石板地上,唯一的白色布沙發似碧波上的孤帆。簡單的幾個有歷史的古舊收納木櫃靠牆放著,裝飾性的擺飾一概缺乏,牆上有一幀中年女人的旗袍半身黑白照,頓有文秀書卷味,大概是家中長輩,算是唯一的掛飾了。

  太簡單了,簡單到彷彿這裡的主人提一隻行李箱就可以遠走他鄉,全然不必牽掛多餘的身外物,他真是十足的裡外合一了。

  「想一直站著嗎?」他倒了杯水給她,解釋著:「抱歉,沒什麼好招待妳的,讓妳來這沒別的意思,在這裡說話不容易被打擾。」

  沒別的意思嗎?她倒是希望他對她另眼相看的。他總是節制有禮,未曾表露過對異性的本能渴盼,她也不認為自身條件能讓他心嚮往之,今天得到他釋出的近似動情的訊息,已超出她的預期了。

  「沒關係,白開水很好。」像證明什麼似地,她咕嚕喝了大半杯,走到白紗輕揚的窗邊俯瞰周邊的街廓。

  原來他們住得得這般近,他到程家館子才能如同家常便飯。

  「這些天做這些事,心裡不好受吧?」他在背後開口,她嚇了一跳,不是他的語氣,她沒見他抬高嗓門過,他一貫的沉靜安定,似緩緩流淌的河,她驚異的是他話裡的意思。

  「你──知道了?」她結巴。

  「小義想辦法找到了拍照的人,拿到了照片。」他原本以為的不明動機,不過是屢戰屢敗的駱家珍得不到響應後的放手一搏,令他啼笑皆非。「家珍有個有求必應的父親,很難不任性,我是她少有的挫敗,真要到手了,就不會是寶了。」

  「那──今天為什麼要去?」是在試探她嗎?

  他細思了一下,「我想知道,怎樣才能讓妳快樂。遇見我之前,妳煩惱應該不多吧?」

  她呆了呆,不敢搶白,凝神以待。

  「妳很喜歡我嗎?」他微笑問,語氣無異於常。

  她楞住,沒想到含蓄的他會直截了當問了這個心照不宣的問題。

  「呃……嗯!」只遲疑了兩秒,便重重地點下頭。

  沒什麼不可承認的,喜歡他是件好事,她願意讓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不想只作他的朋友,她想要……完完整整的擁有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不驚也不喜,表情控制得當,但多了一份凝思,像是接到一份十分棘手的工作任務,需要審慎妥當的處理。

  「不用煩惱,這是我的事,如果你沒有一樣的感覺,不必勉強為我做什麼。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談感情,你放心,店裡的事不會受到影響的。」她極忙為他轉圜,她可不想他的敦厚性情發揮在男女之情上,那比拒絕她更令她難堪。

  「別忙,我沒說不喜歡妳。」她的確很緊張,很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時光多倒流幾年,他會毫不猶豫地接受她的;她是年輕了點,但並不幼稚,行事總會考慮到對方的感受,即使在不對感情想望的現在,她的一顰一笑仍能帶給他如初夏般明亮的喜悅,和熏風拂身的自在。然而越發如此,他越不能躁進,他不能阻止她鍾情於他,卻可以控制未來傷害的發生。

  「你真的……也喜歡我?」她唇角漾開了驚喜。他能想像,再多給予她一點強烈的字眼,她就會像拿到期盼已久的耶誕禮物的孩子一樣,興奮地跳起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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