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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於媜

  齊壅知道,如今任何地方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至今讓他仍不敢相信的是,穆隆竟是季彤的父親!

  他的誤解,讓季彤平白受了不少折磨。

  齊壅一心想彌補自己的錯,便將季彤接回家照顧。

  為了讓她平復喪父之痛,他在遠離喧囂與塵世的花蓮,買了棟海邊的別墅,一心以為這裡的寧靜,會讓她的傷痛慢慢平復。

  他成了她的影子,跟著她一起沉默,一起遙望著大海沉思一整天,耐心的等著她平復的一天。

  只是,他料錯了她受的創傷有多深,半年多來,他逐漸明白,或許她可能會一輩子都這麼安靜下去。

  奇怪的是,他竟絲毫不覺心急與厭煩,只為她感到心疼。

  「先生,您的電話!」

  正歎息間,遠處突然傳來管家白太太的高聲叫喚。

  他回頭看了下專注望著大海的季彤,輕歎了口氣。

  「彤彤,我去接個電話,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無論季彤是否聽得見,甚至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這半年來齊壅始終耐心的對她這麼說話。

  替她撫順兩頰邊凌亂的髮絲,拉緊她身上的白色針織外套,他迅速起身朝主屋走去。

  「齊壅!」

  一回到主屋裡,他利落的拿起電話報上名字。

  「壅,最近好嗎?」

  電話那頭是久違不見的辜獨。

  「獨?是你?」

  聽到辜獨的聲音,齊壅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遠離朋友半年之久了。

  「老樣子!」他輕描淡寫的笑笑。

  沉默幾秒,電話那頭突然問道:

  「季彤還好嗎?」

  他轉頭瞥了眼窗外的纖弱身影,辜獨的關心讓他心底又是一痛。

  「她還是老樣子,拒絕任何感情進入心裡。」

  「你要不要考慮帶她回來看精神科醫生?」辜獨好意的建議道。

  「不!」齊壅毫不考慮的拒絕。「不能再逼她接受打擊了,就讓她慢慢療傷止痛吧!我會耐心等她,就算得用一輩子的時間。」

  電話另一頭傳來深深的歎息。

  「大伙都很擔心你們,尤其是齊熙,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

  「他會熬過去的!」畢竟要獨撐這麼大一家企業,對向來自由慣的齊熙來說,是難為了他!

  但為了帶季彤離開擁擠的台北,齊壅不惜拋下一手創立的心血,交給齊熙幫忙管理。

  「找個時間,我們去看看你跟季彤好嗎?」

  他們?齊壅知道必定所有人都會前來,他不拒絕這些好友的關心,但,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那麼多關愛的眼神。

  「不用了!」齊壅婉拒他。「這裡一切很好!等季彤恢復那一天,我會帶她回去的。」只是,這一天遙遙無期得連他都不敢期盼。

  「好吧!那你多保重了!」辜獨也只能無奈的歎口氣。「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謝謝!」齊壅千萬個感動,全化為一句感謝。

  掛上電話,齊壅歎了口氣怔仲半晌,才緩緩轉身走出大門。

  一出大門,他才猛然發現原本艷陽高照的天氣,竟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焦急的往岸邊一看,只見那抹纖弱的身影,還靜靜的坐在大雨中。

  連傘也來不及拿,齊壅毫不猶豫的衝進雨中,來到她跟前,她一頭一臉全是雨水,模樣狼狽得緊。

  「傻瓜!連下雨你也不知道要躲!」

  齊壅又擔心又心疼的低聲責備道,心裡更多的,是對自己疏忽的自責。

  蹲下身輕撫著她冰冷的雙頰,原本臉頰上被太陽曬出的兩團紅暈,如今已被駭人的蒼白取代。然而對於打在身上的雨,甚至是齊壅的聲音,季彤連一點反應也沒有,混著雨水的雙眸,仍怔怔的盯著遠處看。

  他心痛至極,用力將季彤纖弱的身子,緊緊抱進懷裡。

  「傻瓜、傻瓜!」抱著她僵冷的身子,齊壅心疼的不住低喊道。

  仍然沒有反應的季彤,柔順靠在他的懷裡,渾身陣陣顫抖著。

  齊壅看著她泛白的雙唇,迅速抱起她快步跑回主屋。

  「白太太——白太太?」

  一進屋,他隨即四處找著管家太太的身影,直到他一看到餐桌上的飯菜,他才突然想起來,白太太的女兒生產,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要給她女兒坐月子,晚上就已經先走了。

  他有些為難的,來回看著渾身發抖的季彤跟浴室。

  並不是他不願意替她沐浴,而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赤裸後,比平時還要更加脆弱無助的她!

  眼前要指望她能自己脫衣洗澡,怕是不可能的。

  深怕她會著涼的齊壅,只得將她抱進浴室裡,在浴缸裡注滿熱水,才小心翼翼的替她脫了衣服,將她抱進溫熱的水裡,替她放了點香精進浴缸。

  他有些笨拙的試圖替季彤清洗身體,無奈太大的浴缸,讓季彤纖瘦的身子隨著水波搖來晃去,幾次她甚至整個人滑進水裡,嗆進一大口水。

  看著一臉是水,猛烈咳嗽的季彤,齊壅心疼不已,只好也脫去身上的衣服,踏入浴缸裡坐在她背後,將她穩穩的攬在懷裡。

  被他擁在懷裡的季彤很安靜,乖乖的讓他用肥皂替她抹胸口、背後,仔細的替她清洗每一寸肌膚。

  轉過她的身子,他才發現,季彤看起來明顯比以前消瘦很多,一身玲攏的曲線卻依然動人。

  奇怪的是,面對赤裸的她,他竟連一點邪念也沒有,只覺得有說不出的心疼。

  眼前的她就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赤裸著身子卻仍毫無所覺,臉上始終是茫然得近乎空白的表情。

  雖然她沒有反應,下意識的,在搖晃的水中她兩手仍緊抓著他,像是將他當成大海中的一根浮木一樣,緊緊攀附依賴著。

  霎時,齊壅想起第一次喝醉的她——

  那天晚上,她也是像這樣緊抓著他不放,將他當成惟一信賴的安全依靠。

  他責怪自己,為什麼這麼個脆弱需要呵護,極度需要安全感的女人,他竟會將她錯看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甚至狠心去傷害她?!

  他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撫平她心底的創痛、所受的傷害,讓她恢復以往的模樣?

  或許,這一輩子,他永遠也彌補不了這個錯!

  一整夜,懷著紛亂思緒的齊壅,竟然失眠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亮才終於累極睡去。

  當他再度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身旁的季彤早已不見人影。

  他擔心的連光裸著上身也顧不得,急忙跳下床就衝出門去。

  一出大門,看到坐在海邊的身影,他總算鬆了一口氣——白太太不在,他真是一刻也不能疏忽!

  他不知道季彤到底幾點起床,又在外頭坐了多久,她身上仍穿著昨晚他替她換上的睡衣,一頭微亂的長髮也正隨風飄揚著。

  他抬頭看了下天際,雖然才早上十點,但陽光卻已經烈得炙人。

  齊壅歎了口氣,回屋穿上衣服、才走出門緩緩走向她。

  「彤彤?你也跟我一樣失眠,睡不著是不是?」

  齊壅溫柔的蹲下身,望著她已被曬得嫣紅的臉龐。

  「你瞧!白太太一不在,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照顧你了!」

  齊壅輕輕理順她凌亂的長髮,自嘲的一笑。

  太陽實在太大,再這麼曬下去實在不行,但他不忍打擾季彤。

  「彤彤,等我一下!我去拿頂帽子來。」

  進了主屋,齊壅拿了頂草帽,也順手倒了杯水,才一走出屋子,就看到季彤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彤彤,別動!」

  或許是在太陽底下實在坐得太久了,季彤像是中暑似的,纖弱的身子在風中不穩的搖晃了幾下,頓時整個人就這麼筆直落下,栽進了水裡。

  他臉色迅速刷白,遽然丟下手裡的帽子,跨開大步就往季彤衝去。

  始終借由恍惚意識、遺忘一切的季彤,刻意封閉的知覺,突然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刺激。

  她不知道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有一股沉重、令人窒息的壓力拚命向她壓迫而來。

  生存本能讓她下意識的揮動雙手,卻仍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就在這個生死交關之際,她沉睡的意識像是微微被喚醒了,突然,往日的一幕幕迅速湧進她的腦海。

  爸爸死了?他真的丟下彤彤走了?

  那股椎心的痛楚再度蔓延全身,她下意識的又想封閉自己,阻止那股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季彤緩緩閉上眼睛,停止了掙扎,安靜的讓自己況進水裡。

  雖然緊閉著雙眸,奇妙的是她竟感覺得到,水很清澈,她清楚看見倒映在水面的藍天、白雲,以及水面上一抹恐懼的俊美臉孔。

  那是誰?她有幾秒鐘的疑惑,潛意識卻不願記起他。

  她緊緊閉上眼,拒絕再看任何觸動她心靈深處的影像。

  突然間,大海深處彷彿有個聲音悠悠傳來——

  彤彤,回去吧!

  爸爸要你幸福——

  遙遠飄渺的聲音,像是來自天空,卻又像發自大海深處,在她耳際一遍又一遍的迴盪著。

  那是她最熟悉,也是她最至愛的——爸爸!

  像是突然被這個聲音喚醒了,她掙扎著張開嘴想要大叫,卻發現自己竟發不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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