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受過恩惠的他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方法盡了心——道謝過了,醫藥費還了,蛋糕送了……或許送蛋糕的決定是個失策,不過當時他不知道她正在減肥。
思量過後,在回家路上他特地繞道去買了一盒低卡餅乾要送她。
登門拜訪將餅乾送給她時,她的反應是一愣。「這次又是為什麼?」
「為了謝謝你幫我找回『靈感』。之前碰到孟老太太,她說你在減吧,所以我想那個蛋糕你可能不會吃。這家店賣的是低卡餅乾,你應該可以吃。」
她又是一愣,隨即感到奇怪又好笑。這個人會不會太認真了點啊?「那我就收下了,謝謝。」
他的確認真,不過這次除此之外,其實還包藏了些……別具用心。「能不能瞭解你想減肥的原因?」
她挑高眉。「你的問題很有趣,想減肥當然是因為贅肉變多了啊。」
他打量她幾秒,不很明白。「你看起來很苗條。」雖然稱不上纖細,但曲線柔美,在他的標準看來穠纖合度。
咦!她臉上一熱,想不到他居然能說出這麼動聽的話。「這個……可惜我本人不這麼覺得。」不過他的評語還是讓她有點心花怒放啦……
「可是為什麼要刻意減肥?平時只吃七分飽不就好了。」
「我知道啊。」她頓了頓,又說:「可是做不到。」
做不到?他驀地瞠目,茅塞頓開。啊,或許能以減肥這件事跟自制力的密不可分製造些趣味事件……腦中接連閃過幾個段落,他不禁愉快地笑了起來。「謝謝你,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再見。」說完,腳步輕快地趕回家修訂去。
她呆站門前,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剛剛……他笑了?那木頭人笑了?!最最可疑的是,他笑起來怎麼可能還滿好看的!?
而她的心跳之所以有幾秒失序,當然是因為那畫面太具震撼力了!
自初次會面對他印象壞到谷底,她從此把他當宿敵看待,自然而然忘記他是帥哥的這項事實,也連帶不記得自己一開始還曾受惑於他的外表。
但他那驚心動魄的一笑,刺激她的記憶復甦,一直以來在心裡眼裡強加諸於他臉上的那張空白面具悉數剝落,打回原形。
「你們處得不錯。」冷不防一句評語竄入耳中,她差點跳起來,回頭一看,才驚覺自己居然差點忘了被邀來打電動的孟蘊真正在客廳。
搞什麼!有沒有必要這麼失神!?真遜!她自我唾棄,想也沒想就極力否認:「不錯個頭啊!我跟他可是死對頭耶!」
沒錯!帥哥又怎樣!笑起來讓人眼冒金星又怎樣!她可沒必要對他和顏悅色。
而她卻並未反向思考過……自己似也沒必要對他不假辭色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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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世事無常,即使陶菲菲現在碰到隔壁住戶時態度還是習慣性帶點排斥,但跟從前勢同水火的關係比起來,如今的不好不壞已是大有進展。
至於真正的突破,則是發生在那個下過雨的傍晚。
當時,他看完劇團排演搭車回到大廈,在大廈右側設置給機車和腳踏車停放的停車道入口見到她的機車歪歪斜斜停在一邊。
看樣子她回來時似乎趕著上樓。
他的猜測並非全然來自那差勁的停法,也是因為車身上的雨珠滿佈。
他沒特別留意她機車的模樣,但那鮮紅車身頗醒目,他碰巧看過她騎回來幾次就記住了,而她珍而重之,每回為其蓋上塑膠罩的舉動他也沒錯過。
不過,對於她行動匆忙的原因他完全沒興趣去猜,心無旁騖直直走入大廈。
進入電梯,正欲伸手按下二十九樓的數字鈕,忽然改變心意,改按頂樓。
大廈的頂樓到三十,實際上可以從樓梯間再徒步往上一層樓;上頭除了機房,另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因為相當簡陋,幾乎無人涉足。
在下過雨的傍晚,他偶有興致就會登高此處觀賞晚霞,因為他喜歡燦爛歸於靜謐那一刻的美景,也喜歡空氣中有雨水的味道,那些能令他感到沉靜安寧。
然而基於一些不可抗拒的外在因素,今天例外。
「渾球敗類人渣丙——不可回收的廢物——你媽生你不如生顆饅頭——」
才打開通往天台的門,一連串咆哮鑽入耳,一個女人背對著他站在圍欄前方暴跳姻雷聲嘶力竭,還砰砰砰猛踹水泥磚洩憤。
那,好像是住自己隔壁的陶小姐?
他還來不及反應,風自動帶上門,製造「砰」的一聲。
聞聲,她渾身一震,緩緩、緩緩回過頭來……「被你看到了……」
磅。背部觸及硬物,他才發現自己不自覺間退了一步,致使背抵到門,因為她的表情實在太可怕,氣若游絲的聲音更顯得陰森。
「……打擾了。」回過身就要離開現場。
「等等!」她喊了一句之後,單手按了下巴,像是有點懊惱自己的口快。
他轉身,見她悶不吭聲低著頭,雙手成拳貼在大腿兩側。
既然她開口挽留,他也就不拂逆她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動。
她咬咬唇,依然低著頭,連自己也不明白叫住他要幹嘛,只是……只是下意識就開了口:「那個……麻煩……請你……不要跟別人說。」
又是同樣的請求,這次他點點頭,聰明地沒多問。
她蹲坐下來,將臉埋在膝蓋間,悶聲道:「好了,你要走可以走了。」
眼見她情緒顯然不穩定,這種情況下留她一個人在這似乎不妥、也太無情了些,於是他走到她身邊,跟她隔了一個空位坐下。
聽到聲響,她稍微抬起頭來,悄悄瞄他一眼,馬上又用力把頭塞回膝蓋間。
她身上仍穿著套裝,但有些皺了,在她面前有個便利商店的塑膠袋倒放地上,看形狀,裡頭裝的應該是幾瓶罐裝飲料。
他掉轉視線,背靠圍欄,仰望天空,暈黃的雲朵邊緣染上些暗紫色,夕陽能燦爛的時間再沒多久就將告終……
「喂。」身旁的人出聲了。
他回過頭,見她還是維持著環抱自己的自閉姿勢,伸出右手往前指指。
「你可以喝。」
「我不渴。」
「……不渴也可以喝。」這次聲音裡隱隱透出慍意。
他不再說話,勾來塑膠袋低頭一看,裡頭裝的是啤酒,明顯是要用來澆愁,但視線巡邏完一圈,卻沒見到空罐。
「你不喝?」
她猛然抬起頭,忿忿爆話:「我想喝!」
她眼睛很紅,看樣子方才痛哭過,本來以為她聲音沙啞是因為嘶吼太過,似乎不盡如此。而對於她為何想喝卻不喝,他實在沒頭緒,最後只勉強想到一個理由:「如果你擔心開罐會損傷你的指甲,我可以代勞。」
「才不是因為那種原因好不好!」她用力抹抹酸疼的眼睛。「我剛剛正要一口氣灌它個四五罐,忽然好死不死想起之前看過啤酒的熱量很高,一罐就差不多兩百大卡耶!一碗白飯也不過近三百大卡,這要我怎麼喝得下去!你說這種時候我為什麼還能這麼細心,想起這種事情呢!」恨啊!
「也許是因為你還不夠難過。」合理推測。
「才怪啦!」她有點火,「我不只傷心難過還悲慼愁苦,你看不出來哦?」
「你看起來比較像生氣。」
「我——是很生氣!」經他一提,她真是越想越氣。「而且是快氣死了!」
他沒回話,然後她也沉默了,一時間只有風聲不止。
過了幾分鐘,她悶悶地再次開口:「你怎麼會跑上這裡來?」
他實話實說:「看晚霞。」
「真有閒情逸致。」像她是有時工作上受了太多鳥氣,不能當場發作,才會在回家解放後來這人跡罕至的地方發飆。她喃喃歎道:「像我平常上班回家都累趴了,幾百年沒心情賞景了。呵……不過沒差,反正我大概就快不用工作了。」
所以是工作上出了狀況。他理所當然這麼猜測。
「算了算了,管他那麼多!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別客氣,隨便喝啊!」她抓起塑膠袋,匡啷匡啷粗魯地把裡頭的啤酒倒出來,再一字排開啪啪啪啪全部打開。
他不禁狐疑地瞅她,因為她那瘋瘋癲癲的樣子看來簡直像喝醉。是顧忌他在,所以隱忍不能大吼大叫,導致內分泌失調、心智失常嗎?他好像不該選擇留下。「你可以繼續發洩。我先走了。」起身就要離開。
她瞪大眼。「啥?」雖然不怎麼喜歡他,但她現在實在不想一人獨處,能訴苦的對象又都不在……「我、我開了這麼多罐啤酒,你說走就走?」
聽不出她笨拙的挽留意圖,他定住身,回眸看她,不懂她到底想如何。
「我……你……好啦!你要走就走。」她才不留他呢。「免得我滿腹牢騷折磨得你那纖細的耳朵長繭。」她低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