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知道嗎?她不得不自問,她真的知道嗎?
看見她無法遏抑的淚水,蕭啟煒沉了臉,沒有再說些什麼;他太凶了嗎?他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就連他也覺得有一股罪惡感?
愛情本來就不該是件勉強的事,為什麼在這所有的事件中,大家都情願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而不願去面對所謂的事實?
但他自己不也是一樣嗎?他不知道,不願去承認春天的舉動的確異於常人的他,是不是也算是一種逃避?
只是,如果她真的不是人,那她又是什麼?至今那熱燙麻醉的感覺,還兀自緊揪著他的神經,那溫熱的觸碰還在他心底縈繞,一切都是那般地真實,要他如何去相信春天不是人的這種說法?
由美子半啜泣的語氣再度讓蕭啟煒回了頭;他鎖起眉頭,因她所說的話感到一絲絲的不悅。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只見由美子這才又輕笑了幾聲。「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她不是人的事實,但……你也被愛情這兩個字騙了,不是嗎?」
「住口!」他怒吼。「我不准你這麼批評她……」
由美子一陣輕笑,再度緩緩地舉步朝他的方向走。「你怕嗎?」她問道。「你也害怕知道事實是什麼,不是嗎?」
她伸手,放肆地探進他的胸口,傾身半勾引的吻上他倔強的嘴角。「你不得不承認,我們其實都是同一類型的人。」
「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將她推開,更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頓足;她的話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讓他一動也不動。
她說的不是真的,他告訴自己,他跟她不是同一類型的人……
只見她更加大膽地吻上他的唇,任著一雙手放肆的探索他的胸口。「你知道自己要些什麼,更應該清楚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就算得不到一個天長地久的愛情,你也應該認清楚那樣的愛情不會長久。」
「而我……」她輕咬上他的耳垂。「我是個活生生的女人,她只不過是……」
「夠了!」
蕭啟煒像是好不容易才恢復所有的意志力,使勁地將由美子自身邊拉開;只是才一拉開,他隨即望見春天站在一旁驚愕的表情。
她愣愣地站在門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絕對沒有預期自己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為什麼心又開始痛了?為什麼這樣的景象,像是要將她整個人活生生地撕碎?
這到底又是怎麼樣的感覺?為什麼,她感覺淚水彷彿將湧上她的心頭?
她不懂,也不想懂。下一秒的時間,便見她馬上轉身朝門後的方向跑開;她說過,她再也不要讓這樣的感覺湧上心頭的……
老天!他的思緒在霎時成了一片空白;他到底做了什麼?
「春天!」他喊出她的名字,隨即跟著她跑了出去。
不!別這樣對我!他在心裡無助地吶喊。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由美子發出一聲苦笑,任著淚水不斷地在她的臉上蔓延,她再度心痛地緩緩跌坐至地面。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此刻,她的心竟是如此的難受……
一直以為自己已找到了幸福,為什麼到了最後,連她自己也不確定了?
巖野央的影子不斷地在她的腦海中盤旋;她愛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該怎麼辦?她撫上胸口那抹椎心之痛,她現在到底該怎麼辦?誰來告訴她?
☆☆☆
當蕭啟煒緊跟著跑出了飯店的大門口,春天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望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卻唯獨不見春天的影子。
老天!他在心裡一聲低吼,為什麼老天要跟他開這麼大的玩笑?為什麼這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
他期望的是春天能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但不是這樣一消失便不知她是否還會再回來!
「春天!」
他痛苦地喊出她的名字,絕望淒厲的叫喊,宛如在竹林中穿嘯而過的鬼魅,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中,不免引來路人好奇的眼光及同情的注視。
任著心中的那股無力感不斷地在胸口擴張,他再次變得手足無措;原本只是祈求一段平凡愛情的他,為什麼到頭來竟讓自己陷入如此無可自拔的泥沼之中?
原本以為事情該是告一段落的時候,為什麼又要從頭來過?
不管他的胸口有多少的疑惑,只怕這些問題,他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第九章
「席森斯,」綠色小精靈蹲坐在一旁的雕刻刀上,隨手玩弄了下手邊的泥土後,小小的腦袋瓜子轉了好一會兒,這才又轉頭望向眼前正在雕塑夏天的席森斯說道:「為什麼你每次都要花上整整三個月的時間製作一個季節娃娃?」
他不懂。「我是說……」如果她們三個月之後就會消失,為什麼你不隨便做一個就好了?」說著,他依樣畫葫蘆地拿起了一塊泥土。
席森斯將混合好的泥土再度捏了一塊,細細地雕塑著手上的泥娃娃後,轉頭給了綠色小精靈一個慈愛的笑。「每一個季節都是一個生命,雕塑得愈精細,那個季節就會變得愈美麗,要讓四季過得美麗,不就得細心雕塑手中的娃娃?」
「可是……」綠色小精靈再度噘著嘴。「可是……這麼辛苦的雕塑一個娃娃,等到她們要消失的那一刻,你不會感到心疼嗎?」
「那有什麼辦法?」他無奈地望了眼手中未完成的泥娃,這又接口:「生命的事不是由我掌控,所以我沒有辦法決定她們的去留。如果時間到了,她們真的該走了,這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更何況,」他搖搖頭。「每一個季節都是另一個新的生命,都該有個新的開始才對。」
「話是沒錯……」綠色小精靈還是有點搞不懂。「可是,如果她們的生命也可以永久,你不也就輕鬆多了嗎?」
席森斯又是一聲輕笑。「那我豈不是沒事做了?」
砰!
一個撞擊聲霎時打斷了所有的對話,讓兩人自對話中抬起頭來;只見此時的春天正盈著淚水,直挺挺地站在席森斯的面前。
席森斯輕蹙起眉頭,因春天不預期的出現而感到一絲不解。
春天靜靜地立在原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只是,當她的心口再也承受不了那抹痛時,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席森斯……
淚水在她的臉頰上如珍珠般閃爍著,從離開蕭啟煒至今,這惱人的淚水似乎就沒有停止過。
「這裡……」她摸摸自己的胸口,討厭因哭泣而產生的哽咽。「好痛……真的好痛,好像要將我整個人都撕碎一樣……」
她不懂。「春天不是還有一個多月的生命嗎?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痛?為什麼……我感覺自己好像要消失一樣?」
從她的語氣中,席森斯彷彿聽出了一切;他愛憐地起身,緩緩地將她一把抱進自己的懷中。
一開始他所擔心的事,好像在這一刻全都靈驗了
「別哭了!」他輕聲安慰道。「春天不應該掉眼淚的,你忘了嗎?」
感受著席森斯溫暖的體溫,她的淚水更無法遏抑地流下。「我知道。」她回答。「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會一直湧上來……一直停不了。」
席森斯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將她按在胸口,平緩她起伏的心情。
這女孩戀愛了……他這樣告訴自己,所以她才能感受到情侶間如椎心般的痛。
原以為這三個月的時間,能夠無聲無息的平安度過,卻沒有想到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這樣的事竟然還是發生了。
唉!他在心裡發出一聲低歎,還能怎麼辦呢?幾千年來都這麼過了,他又能如何呢?
幾千年來,不論人神都在愛情的漩渦中掙扎;只是,越是掙扎,便越陷越深。更何況是對一個只剩一個月生命的春天……
「席森斯,」她再度輕喚他的名字,語氣中卻再也抑不住那股傷痛。「為什麼?」她還是情不自禁的想問:「我為什麼只有三個月的生命?為什麼……我感覺所謂的天長地久好像不只三個月?」
她看看自己的雙手,對於未來,她仍有種莫名的烈具。「我不想這麼走……更不想就這麼離開他的身邊。」
可是……淚水再度模糊她的視線。「每次看到他跟由美子,我的心就好痛;每次一想到我必須離開,我就會變得好捨不得。你當初並沒有告訴我會有這樣的感覺,但為什麼,這種感覺竟一天比一天更強烈的在我的心中擴張?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等到我必須消失的時候,我又該怎麼辦?」
她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期待席森斯能回答她所有的疑惑;但他只是望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為此,她的心頭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愛』是什麼?」她再度低下眼瞼。「但是我好愛好愛他,告訴我,愛會讓人心痛嗎?要不然,為什麼我的心一直覺得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