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妳怎麼也學會咄咄逼人了?」雲颺故作擔心地一掌拍在額上。
「我可只有你們這些朋友,你們沒帶我出來『見見世面』就很慘了,還敢取笑我?」
「好好好,以後改進,現在廢話少說,我們一起敬雲颺,預祝他工作順利,繼續當我們的咕咕鐘。」小三率先舉杯,朝眾人使個眼色,大家異口同聲:「敬!咕咕鐘。」
「等一下,我可不可以知道你們為什麼老是叫我『咕咕鐘』?」他們有默契的稱呼讓雲颺感到啼笑皆非。
「嗯咳!」浩子清清喉嚨,慎重的解釋:「每次你叫我們起床,嘰哩咕嚕的也不知道你都說了些什麼,反正就吵得讓人沒法賴床,討論的結果:沒人知道你在說什麼,所以……」
「啊?」雲颺大叫。
哈……
是她?真的是她?
維青從化妝室出來,一陣笑聲讓她不經意地朝來源處望,這一望,居然讓她看見了一個以為不會再見面的人!江采晴。
她的頭髮留長了,笑得很燦爛,很開心,當年那個憂鬱,閉塞的小女孩蛻變成今日開朗、活潑的模樣。維青說不出是激動還是落寞,失神地凝望著那群人,忘了移動。
靖茹的位置剛好面對維青,接收到她投射的訊息,靖茹詢問著:「遇到熟人了嗎?」
大夥隨著靖茹眼光的方向,看到了維青。
維青察覺自己失態,急急轉身離去,繞了一圈才回到吧檯,她希望采晴沒看到她。她沒忘記采晴那時驚懼的眼神,一字字的對她說:「離我遠一點!」
坐在吧檯內的板凳上,維青刻意把頭壓低,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要咒罵出聲:「什麼鬼日子嘛!」
事情並未如維青所願,采晴也看到維青了。
采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分鐘以前,她念念不忘的維青就站在不遠處看她。她一手撫住心口,一手捂著嘴,眼睜睜地看著維青倉促的離開。
「采晴,妳是不是不舒服?」雲颺擔心的看著她逐漸蒼白的臉。
「妳認識她嗎?」這是靖茹最直接的反應。
「不……不是,我……只是有點頭暈……」她無力地解釋著。
「一定是酒精作祟,」奕娟瞪著小三怒道:「都是你啦!誰說慶祝就一定要喝酒?」
他無辜地撇撇嘴:「我又沒叫你們跟我喝一樣的,我怎麼知道?」
「誰叫你最先點!你讓我怪一下會死啊?」奕娟一副就是要賴他的樣子。
「也沒那麼嚴重啦!休息一下應該沒事了。」采晴真怕她瞎編的藉口會鬧得不歡而散,如果真是酒精惹的禍那還沒話說,但是……
「要不要早點回去?」雲颺對她總是特別體貼。
「不用了,我坐一下就沒事.你們不要光坐在這邊,去跳舞呀!」采晴其實是想多點時間好確定維青在這兒的身份,是員工還是顧客?
「好哇!我最近正在學交際舞……」浩子擺出架式,「探戈、華爾滋、倫巴……」
「行不行啊?今天人少,如果『出ㄘㄟ』可沒人掩護你哦!」奕娟不信任地瞄著浩子。
「試試看就知道,別以為只有妳才是舞林高手。」浩子挑釁地做個邀請的動作。
「誰怕誰,烏龜怕鐵槌。」她大方地把手交給浩子,臨去前還故意朝小三扮鬼臉,「哼!不跟你跳。」
小三雙手交疊在胸口,驚訝地問其他人:「我應該覺得很傷心嗎?」
「你們也去跳吧!我留下來陪采晴就可以了。」雲颺對小三和靖茹說。
「不了,我只跳土風舞。」小三打趣的說,隨手掏出口袋裡的菸和打火機。
靖茹一把搶過小三的菸:「笨蛋,這是新的土風舞,你教我吧!」不由分說的拉起他,他無可奈何地朝雲颺聳聳肩。
「你真是特大號的菲利浦。」她咕噥的拖著小三往舞池走。
「什麼?」小三一臉迷惑的問。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人家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你這個電燈泡不嫌太大、太亮了嗎?」
「妳是說,雲颺他……」小三恍然大悟的搖頭晃腦,「哦!惦惦吃三碗公喔!」
他們坐在角落的位置無法清楚的看到吧檯,采晴悄悄地搜尋著維青的蹤影,「詭異」的空間不是很大,寥寥無幾的顧客,除了他們以外其餘的多半是三、四十歲,也有更老的。維青並不在當中,她幾乎可以肯定維青是在這裡工作沒錯。
「好點沒?」
「嗯!」采晴收回游移的視線,訥訥的點點頭。
「妳不希望我留在台灣嗎?」雲颺小心翼翼的問。
「怎麼會呢?為什麼這樣想?」
「下午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妳一點表示都沒有嘛!」
雲颺的表情像是要不到糖吃的小孩,采晴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早知道你會留在台灣。」
「怎麼可能?」
「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們那一套我還不熟嗎?我就不相信你捨得。」她信心十足地對雲颺笑笑。
「這麼瞭解我?」他暗自竊喜並試著不露痕跡。
「我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還有一顆心,用這顆心跟你們交朋友……」
采晴又說了些什麼他已經聽不清楚了,心裡充滿了無以名狀的喜悅,雲颺不知道自己在高興個什麼勁兒,「你們」又不是「你」……不研究,反正,就是!高興嘛!
心靈的疲倦更甚於rou體,維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在「詭異」的幾個鐘頭,終於到家了,顧不得夜已深,進門的第一件事!打電話求助。
「喂!」才響了二聲,碧嘉就接起電話。
「還沒睡吧?」一聽是碧嘉的聲音便安心了許多,要是吵她家人,維青還真有點過意不去。
「妳忘了我是夜校生、夜貓子啊!我的一天才剛要開始呢!」碧喜輕鬆的開著玩笑。
「可不可以過來陪我?」
維青可憐兮兮的語氣讓她感到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
「可不可以嘛?來了再說。」維青央求著,透著濁重的鼻音。
「呃,我看一下……」隨即說:「OK!妳等我,Bye!」
掛掉電話後火速趕到維青家,維青呆呆的坐在門檻上等她。
「進去吧!」她扶起紅著眼的維青,順手將門關上。
電話裡維青的口氣讓她的一顆心提到喉嚨,腦海裡不斷浮現報紙社會版中各種最壞的情況,乍見維青那失魂落魄的模樣,碧嘉真怕假設的情況發生了,不過,她的衣著尚稱整齊,也沒見有傷口什麼的,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碧嘉讓她坐在沙發上,到廚房沖了二杯咖啡。回到客廳,她一坐下,維青就抱著她痛哭,她輕拍著維青的背,雖然不明所以,還是靜靜的任她發洩情緒。
等她終於哭夠了,才抹抹臉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煩妳。」
「三八,跟我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從妳開始工作以後,就很少看到妳情緒失控,我還擔心妳變成沒血沒淚的冷血動物咧!哭一哭也好,老是悶在心裡,不得內傷才怪!」她把咖啡遞給維青,自己也輕啜了一口。
「謝謝!」維青接過咖啡,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個精光,剛才哭得太專心沒注意水分流失太多,現在知道口渴了。
碧嘉把到了嘴邊的訓誡吞了回去,溫柔的改口:「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吧?」雖然她喝咖啡的樣子實在很……
「唉!其實也沒什麼,平常下班回來洗個澡就倒頭大睡,哪有時間傷春悲秋的緬懷過去。我以為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了呢!沒想到聽了一件又是車禍造成的憾事……就被打敗啦!然後看見她,今天真不是我的幸運日,所有的事都突然跑出來……」
「妳看見誰啦!」
「江采晴啊!」
「誰?」
「江!采!晴。」
「那不是明末清初的事了嗎?怎麼又遇上了?妳在哪看到她?」
「她和一群人到『詭異』去了。」
「一群人?去PUB?妳確定是她?」碧嘉無法把印象中那個自閉羞澀的江采晴和「一群人」、「PUB」這些字眼連貫起來。
「確定!雖然她變得很不一樣,但我很確定沒看錯。」她的心情很複雜,原本就希望采晴能夠開朗些、對生命熱衷些,如今她似乎做到了,她該為她感到高興,卻也有些感傷,她曾自信地以為可以讓采晴快樂,可以改變她的消極思想,但,很顯然她只帶給她恐懼與不安,即使有過快樂的回憶,也只是短暫!
「看到了又怎麼?當初是她不分青紅皂白、冷酷無情的和妳劃清界線,妳問心無愧何必讓她影響妳的情緒?不值得!」她絕對是站在維青這一邊。
「我看……辭掉那份工作算了。」
「哇塞!妳幹嘛?」現在不是顧及形象的時候,碧嘉生氣地扠腰大吼,維青「秀逗」了?
「省得又碰面,而且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是裝作不認識呢?還是裝作沒看見?妳教教我!」維青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