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安穩,手邊放著遙控器,想是看電視看累了就在沙發上入眠。
她在等他。這認知使他的心瞬間被滾燙的感動滿溢,喉頭緊縮發不出聲。
他輕手輕腳爬上沙發,將她輕輕攬入懷中——這就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即使下一秒會天崩地裂世界毀滅也不能攔阻。
她動了一下,迷迷糊糊睜眼,見到他呆了一下。「咦,你回來啦?」
他將臉埋在她發間,「嗯」了一聲。
她打個呵欠,不很清醒,很快腦袋垂下,眼睛又慢慢合上,含糊交代:「胡椒餅在微波爐裡,餓的話可以熱來吃。」
他再度以一聲「嗯」作答。
她極自然地環抱住他,更偎緊了他,滿足地歎了口氣,再度入睡之前,像在夢囈一般咕噥了句:「我好想你。」
——就這麼一句簡單到了極點的話,神奇地在剎那間融化了他的心。
那些鬱結難受,那些著惱不快,那些像銳利碎片一樣扎心的情緒,彷彿都被她細心地、一片一片地挑揀掉,什麼也不剩,只留下她溫柔的痕跡。
什麼都不再重要,只要她在這裡,在自己懷裡。
他想緊緊抱住她,但他只是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無比珍惜地。
閉上眼睛,他在心中留了一句話,沒跟睡夢中的她說。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
袁小悅醒來睜開眼時,見到眼前那張近距離的臉,思緒呆滯了五秒左右。
啊,是他。他怎麼會跟自己一起……睡在沙發上?注視他們緊密靠在一起的睡姿,她渾渾噩噩憶起,昨晚他回來時自己好像有醒來過。
撐起身體,她端詳他的睡臉,見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想必這次巡迴演唱到處表演一定累壞了,這幾天應該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了吧?這是他回家的第一天,她決定幫他做一頓豐盛早餐好慰勞他的辛勞。放輕動作爬下沙發,幸好沒驚動熟睡的他,她躡手躡腳走到浴室梳洗過後,到廚房翻冰箱找可供使用的材料。
生菜色拉、培根薯泥加荷包蛋。決定好菜色,她立刻開始準備。色拉最快做好放入冰箱,等待馬鈴薯煮透的同時,她架起平底鍋準備煎培根……一轉身,不意見到一個高大身影站在廚房門口,她吃了一驚,鍋子差點脫手落地。
「赫!」她將鍋子擱在爐台上,拍拍胸口。「你嚇了我一跳。」
見他只是瞪著自己,臉色很臭,為什麼?起床氣嗎?
「呃,我吵醒你了嗎?」她還特地移師較遠的這個廚房作業,照說應該不會啊。
他大踏步上前,二話不說抱住她,不悅地說:「不要隨便離開。」
啊?她愣住。他……是還沒睡醒嗎?不然怎麼會這麼孩子氣。越想越好笑,她嘴上笑個不停,心裡又很甜蜜。「不離開難道要把你一起叫醒?」
「不會陪我多睡一下。」他說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瞹昧。
「可是我想幫你做早餐。」
「……好吧。」他一臉「算你有理」的不甘願。
她忍不住又噗哧笑了。奇怪,他今天好像特別黏人?「啊,水撲出來了!」她連忙上前處理,背對他說:「你先去梳洗一下,早餐還要等一下。」
他耙耙一頭蓬亂的發,走出廚房,待洗完澡回來,桌上已擺滿豐盛食物。
剛在桌邊坐定,她一手抓著鍋鏟,一手拿著牛奶盒,倒滿他面前的空杯,同時不時回望爐台處,急促說道:「等一下喔,還差荷包蛋,馬上就好!」
他沒有自行開動,只拿起牛奶有一口沒一口地慢慢喝,目光對著那在爐台前忙碌的身影,一種名為幸福的感覺隨血液的流動蔓延全身。
多奇怪,人生明明還沒走到一半,竟已覺得此生無憾。
沒過多久,她端來盤子,有點神氣地放在桌上展示成品。「嘿嘿,酷吧。」雖然形狀有點不規則,還是看得出是個愛心。
原來花那麼多工夫為這個?他失笑。她脫下圍裙,他支著下巴凝望,脫口問道:「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像新婚夫妻?」
「為什麼?」她不解。「難道是老夫老妻,妻子就不肯幫丈夫做早餐了嗎?」
見她問得認真,他無言地埋頭吃飯,碰到這情調殺手只能認命。山不轉路轉,他狀似不經意地改問:「那我老了以後,你會不會幫我做早餐?」
「你想吃的話,當然會啊。」她笑道:「你的問題都好怪喔。」
那是她完全沒有多想的答案,最為純真,他因此笑了。
陽光透窗,暖洋洋灑在身上,心儀的女人坐在身邊跟自己一起談笑用餐,心情怎能不愉快?舀一瓢薯泥,他隨口問:「等下要幹嘛?」
今天星期六,她不用上班,家裡沒人,是兩人世界。
「喔,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相聲工坊嗎?我弄到幾部他們的劇場DVD,我們一起來看吧,我保證你也會喜歡!」她雙眼晶亮。「聽說那工坊的老闆也住我們這棟大廈,不知是哪一層樓……我們這棟大廈好像住了不少知名人物。」
「他很有名?」
她笑著點頭。「有聽相聲的人應該都知道。不過當然沒你有名啦。」
他沒搭話。出名有出名的代價,他不知她是怎麼想的,但對於自己不能毫無顧忌地牽手帶她上街,他總是於心有愧。能給她的已經不多,該給她的偏又辦不到,他或許是個成功的明星,卻注定是個失職的男友。
午後,相聲開播,兩人在沙發上笑得東倒西歪,不知不覺已是傍晚。
她說:「肚子好餓,晚餐吃什麼?」
「叫外賣?」
她想了想。「不要好了,我想吃巷口那家麵攤的刀削面。」
他聽了嘴饞,立刻說好,見她站起身來,準備出門。
她總是體貼,知他諸多不便,理所當然每次跑腿。
驀然一股氣悶淤積胸中,不上不下難以排解。這一次,他忽然強烈地不想要這樣的理所當然,於是衝動地拉住了她。「等等,一起去吧。」
「咦!」她訝異。「這樣好嗎?」
「為什麼不好?」他口吻輕鬆。「我又不是通緝犯。」
「說的也是喔。」她赧笑,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小題大作了。
「放心,現在天暗,我再戴頂帽子,沒人認得出來。」
她認真提議:「墨鏡要不要?」不過現在這種天色戴墨鏡出門好像有點怪?
他狀似沉思。「乾脆加個口罩,穿黑色風衣,雙手插口袋。」
「好啊好啊!」她哈哈笑,給他鼓掌。
到最後,他當然還是只戴了帽子,免得更引人注目。
出了大廈,他感歎心想,上次像這樣跟她肩並肩走在大街上,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太難記得,因為每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都盡量以車代步。
到了麵攤,時間比晚餐時間早些,因此客人並不多。他們故意在一個偏僻角落找位置,她到攤前跟老闆點菜,沒一會兒就端著麵碗回來。
燈光有些昏暗,折疊式的簡陋桌椅坐起來遠沒有家中的舒適,可是像這樣跟她在晚風中享用燙口小吃,竟比高級餐廳的燭光晚餐還令他滿足。
他渴望的就是這麼平凡的幸福,對他而言卻是一種奢侈。
對座的她閒不下來,邊吃麵邊自桌上的牙籤筒中抽出幾根牙籤,拼出一顆五芒星,然後拈起它,笑吟吟遞給他瞧。
他伸手接過,卻不小心觸到脆弱的關節處,嘩啦解體散落一桌。
「哎呀。」她搔搔頭。「沒固緊,一下就散了。」
他皺了下眉,不知為何,隱約有種不安情緒在胸口浮動。
回家路上,他主動牽起她的手。
她回望他,街燈下,他的表情隱蔽在帽簷下看不清楚,唯獨他的手握得好緊,好像怕她會跑掉一樣。她低頭微笑,伸手回握他的溫暖。
回家的路不遠,但若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那也不錯。
她輕輕哼起歌:「天多黑也沒關係,像這樣手牽著手,就不會再迷路……」
他聽了揚笑,因為那是他的歌,出自她口中,令他心怦動。此時此刻,他不想顧忌場合,只想緊緊、緊緊將她握住,絕不讓任何事物拆散。
那是他難得一次揮霍任性,卻沒過多久就嘗到苦果。
☆☆☆
事情的爆發讓人措手不及。
某家以腥膻聞名的知名八卦週刊,最新一期的封面,出現了這樣的鮮艷頭條——「優質王子薑頌欽,驚傳劈腿?!」封面上印有兩張模糊照片,一張是一個男人夜裡自某棟大廈走出,一張是昏暗街頭一男一女手牽手並肩走在一起。
報導先是描述姜頌欽深夜出入緋聞女友路雪莎居處,隔天傍晚竟又跟一女子親密外出,而且據觀察,這名神秘女子似是他的同居密友。
一切並未到此結束,追蹤報導下去,「實情」被逐步揭露。
路雪莎外出時被記者追蹤,有人眼尖發現她左腕上總戴著腕帶,而且還跟拍到腕帶下露出疑似繃帶的白色一角。這張照片立刻被公開,伴隨的標題是:「玉女遭甩,為情割腕」、「三角關係錯綜複雜,雪之戀慘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