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氣自己的父親行事功利,氣他常要干涉她的人生,但其實心底,還是深愛著父親的。
他看得出來,一直都瞭解,只是不願意去面對。
他不願意對自己承認,傷害江成峰,就等於傷害燕姬,傷害他愛的女人。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了。
他該怎麼做才好?
毀了江成峰,讓他身敗名裂,萬一他受不了跑去尋死,那燕姬豈不是等於要面對家破人亡的打擊?
一念及此,楊恩典駭然,刷白了臉。
他曾受過的苦,難道也要燕姬去擔?他難道忍心親手毀掉一直呵護著她的家庭,奪去她的幸福?
她是那麼嬌美純善的一個可人兒,她天生就該幸福。
不,他不能傷害她,不能讓她承受那樣的痛楚,不能讓她去受那些勢利人們的欺侮凌辱。
他做不到——
「爸,媽,請你們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那天,我看見張文彬了,他和江成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哼!」楊恩典鄙夷地撇唇。「這兩人到現在,還是狼狽為奸,一心只想著賺錢。他們眼中永遠只有自己,根本不管別人死活,我真的恨他們,真的很恨!」他忽然停下來,臉上肌肉痛苦地揪擰。「只要我放出瑞成做假帳的消息,這兩個人馬上就會被股市套牢,可是我……我不能傷害燕姬,我太蠢了,竟然愛上仇人的女兒,我應該為你們報仇的——」
可是他下不了手。
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他居然下不了手。
「Shit!」楊恩典握拳,重重槌地,指骨因太過用力而生疼,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紅著眼,瞪著父母的墓碑。
他恨極了江成峰,卻愛極了燕姬,他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爸,媽,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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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未婚夫心中的掙扎,燕姬渾然不知,她只是一心一意,很幸福地期待著婚禮那天的來臨。
時間一天天過去,在距離婚宴只剩兩天的這個晚上,設計師親自捧著幾套婚紗禮服上江家,為她做最後定裝。
「江小姐,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需要修改的?」
「嗯。」燕姬對著長長的穿衣鏡,左顧右盼,最後,朝鏡中那清艷的倩影嫣然一笑。「應該沒問題了,謝謝你啊,Kelly,這些日子麻煩你了。」
「哪裡,能為江小姐服務才是我的榮幸呢。」Kelly很欣賞這位高貴卻不擺架子的千金小姐。「這幾件禮服,都是我個人非常鍾愛的作品,也要像江小姐這樣的人來穿,才能穿出味道呢!」
「Kelly,你的嘴真甜。」燕姬嬌笑,又攬鏡自照了一會兒。「不知道恩典看了,喜不喜歡呢?」
誰的看法其實都不重要,她最在意的是恩典怎麼看。她希望他覺得她美。
確定禮服OK後,燕姬下樓,親自送設計師出門,才剛回到屋裡,就聽見管家喊她,說是未來姑爺打電話來了。
她翩然去接。「恩典。」
甜蜜蜜的呼喚教楊恩典忍不住心悸,氣息略略不定。「聽說設計師給你送禮服來了?」
「是啊,她剛走。」
「怎麼樣?都OK嗎?」
「OK啊。」她握著電話線,撒嬌地說道:「我告訴你,那些禮服都很漂亮喔,等結婚那天,一定會把你電暈的。」
「呵,不用等到那天,我現在腦子就暈沉沉了。」他半真半假地笑道。
她俏臉一紅,又是嬌羞,又是得意。
「對了,你能不能出來一下?」楊恩典忽問。
「現在?」燕姬瞥了眼牆上時鐘。「都快十點了。」
「怎麼?你不想出來?」
怎會不想?燕姬嘟起嘴。
最近恩典也不曉得是不是工作太忙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兩人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雖然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思念得緊。
「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居然有空見我。」嬌柔的語氣隱隱透露埋怨之意。
他聽出來了,沉默兩秒,放柔了嗓音。「我們後天就要結婚了,卻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做,所以你一定得出來。」
「什麼事啊?」她好奇地探問。
「你出來就知道了。」他硬是不說。「十分鐘後,我去接你。」
討厭!裝什麼神秘啊?燕姬放回話筒,扮了個鬼臉,雖然不明白楊恩典葫蘆裡賣什麼藥,不過想到終於能見到他,還是挺開心的。
她一面哼歌,一面換了外出服,才下樓,正巧迎面碰上了江成峰與張文彬,兩人像是剛從外頭喝了酒回來,步履搖搖晃晃的,興致卻是高昂得很。
「爸,你跟張叔叔去喝酒了?」燕姬微蹙眉,露出不贊成的表情。「你最近不是特別容易疲倦嗎?還不好好保重身體,居然還去喝酒!」
「高興,就多喝了幾杯嘛!」江成峰呵呵笑。「這幾天我跟你張叔叔在股市裡可是海削了一筆,把你的嫁妝都給賺回來了呢。」
「是啊,燕姬,托你爸的福,讓我的養老金一次賺夠本了。」張文彬也笑。
「唉。」燕姬明明看不慣父親在股市裡殺進殺出,賺散戶的錢,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歎氣。「爸,你們聊吧,我先出去了。」
「這麼晚了還上哪兒去?」
「恩典說有事跟我說,等會兒來接我。」
「嘖,你們都快結婚了,你很快就是他的人了,到時小倆口天天膩在一起都嫌煩,現在難道就不能讓你多陪陪我這個老爸,三更半夜都要把你叫出去?」江成峰抱怨,也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竟像有點嫉妒。
「怎麼?你該不會在跟自己未來的女婿吃醋吧?」張文彬嘲笑老友。「都幾十歲的人了!」
「不是我愛說,文彬,真是女大不中留,我這個女兒天天就只曉得跟情人混在一起,哪裡還記得有我這個爸爸啊!」江成峰吐苦水。
「爸!」燕姬大為尷尬,嬌嗔。
「你瞧瞧,我才說兩句,她就不高興了。」
「女孩子嘛,總是容易怕羞,你就別這樣逗自己女兒了。」張文彬打圓場。「對了,說到你這個優秀的女婿,我到現在都還沒機會見上一面。」
「咦?張叔叔還沒見過恩典嗎?」燕姬訝異地問。
「沒啊!說起來也真不巧,我這幾天老是去公司跟你爸爸碰面,卻剛好都沒遇到你未婚夫。」
怎麼會?燕姬奇怪地思忖。那天恩典不是還特意要上樓打招呼嗎?難道後來沒碰著?
「哎,我說文彬啊,你要是真那麼想看我未來女婿,現在倒是有個方法讓你先瞧一噍。」江成峰樂呵呵地打個酒嗝,扯開喉嚨喚傭人,要她去書房拿桌上一本商業雜誌來。
「爸,你幹麼忽然要人拿雜誌啊?」燕姬回過神,不解地問。
「等等你就知道了。」江成峰先賣關子。
唉,怎麼她身邊的兩個男人都老愛故作神秘呢?燕姬聳聳肩。
不一會兒,傭人拿來雜誌,江成峰接過,翻開至某一頁,興高采烈地指給張文彬看。
「哪,這就是我女婿,楊恩典,你瞧他跟燕姬站在一起的樣子很匹配吧?」
「楊恩典?怎麼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點熟悉?」張文彬眨眨眼,湊過去細瞧。「嗯,的確長得挺帥的,瞧這眉宇,有點像——」他猛地住口,震驚地瞠大眼。
「怎麼啦?我女婿長得帥,你也用不著如此讚歎吧?」
「成峰,你剛說,這孩子叫楊恩典?」
「是啊。」
張文彬臉色頓時刷白,眼眸流溢過驚恐。
「你沒事吧?怎麼一副見到鬼的模樣?」江成峰嘖嘖搖頭。「該不會喝太多,不舒服啊?」
「成峰,你應該還記得當年被我們搞垮的那家建設公司吧?」
「當然記得。」江成峰點頭,疑惑地瞇起眼。「怎麼忽然提起這件事?」
「這個楊恩典,我想應該就是楊董的兒子。」張文彬澀澀地說。
「什麼?!」江成峰震驚,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他瞪大眼,鷹眸迸出冷光。「你說恩典是那個楊豐裕的兒子?」
「不錯。」
「你確定?」
「我記得楊董的兒子也叫恩典,他小時候我見過他幾次,而且我看這張相片,他長得確實跟楊董有幾分神似。」
「該死!」江成峰迸出詛咒,臉孔一陣激烈的扭曲。
燕姬在一旁看著,不自禁地全身發抖。
怎麼回事?爸爸跟張叔叔兩個在說些什麼?他們搞垮了誰的公司?又跟恩典有什麼關係?
她茫然想著,身子一陣冷一陣熱,有種不祥預感。
這時,門外響起喇叭聲。
是恩典來了,他來接她了!
燕姬直覺想逃,飛也似的轉身。
江成峰卻比她動作更快,猛然捉住她臂膀。「不許出去!給我留在家裡!」他眼神陰沈地警告女兒。
「爸?」燕姬回過眸,嗓音發顫。「恩典在等我——」
「我說了不准出去!」江成峰咆哮,帶著強烈怒氣的吼聲震動了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