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岸,那裡陽光充沛。」
王子覺微笑,「住公寓還是獨立屋?」
「小小一間屋子即可。」
王子覺說:「我立即叫人去辦。」
「子覺,你救了我。」
他輕輕揉她雙肩,「你怎麼把話反轉來說。」
忍之不肯走,她可以走,把松鼠鎮留給他好了。
王子覺立刻聯絡房屋經紀在西岸找房子。
他愉快地說:「本來到鄉鎮來是為著靜靜地走完最後一程,現在有機會康復,又開始眷戀都會生活。」
他們兩人同樣沒有雜物,一個曾經重病,身外物早已拋開,另一個是流浪兒,身無長物,兩人十分投契。
傍晚,他倆看著夕陽下山,恕之忽然說:「那個姓伍的人……」
可是王子覺詫異地反問:「誰,誰姓伍,恕之,這世界只得你同我。」
恕之完全明白了,她緊緊握住丈夫的手。
下意識她覺得這樣好日子不會長久,但是,她只希望能再多過幾日。
兩天之後,深夜,王宅大門外一陣騷擾。
恕之從不沉睡,她第一個跳起來。
僕人紛紛走到門口,王子覺手握長槍,站在門內。
門外有人叫囂:「欠債還錢,開門!」
從窗口他們看見兩名大漢把一個人自貨車抬下,摔到門前,他們用腳踏住那人的頭與胸。
那人已經滿臉鮮血,奄奄一息。
恕之飛撲下樓,要打開大門。
僕人阻攔,「太太,我們還是通知警長吧。」
恕之大叫:「不可。」
她打開大門,奔出去,不顧一切伏在那傷者身上。
第七章
打人的大漢呆住,只得退後。
王子覺用長槍瞄準那兩人。
大漢吼叫:「這人欠我們賭場八千多元,想偷偷溜走,被我們抓住,說出這個地址,要人,付贖金。」
王子覺對男僕說:「書桌第三格抽屜,快!」
恕之整個人伏在忍之身上拚命抱住保護他。
這時男僕奔出來,把一疊鈔票交到大漢手中。
他倆點過數目,剛想走,王子覺喝道:「慢著,無禮需付出代價。」
他朝他們腳底開槍射擊,兩人跳起來,接著立刻轉身奔上貨車。
僕人扶起恕之,她一身是鮮血,一聲不響,緊緊托起兄弟身軀,與僕人一起把他扶進屋內。
王子覺放下槍,「叫醫生來,快。」
鎮上醫生迅速趕到,診治過說:「脅骨與肋骨折斷,需入院診治。」
王子覺點點頭,「請給他最好治療。」
「我親自送他進醫院。」
恕之要跟著去,醫生說:「王太太,你或許要更衣。」
恕之一身是血,她呆若木雞。
醫生載走傷者,天色漸漸亮了。
恕之知道好日子已經結束,忽然她嘴角帶笑。
她沐浴洗淨身上血污,駕車到醫院去看忍之。
他已經甦醒,眉角嘴角均有縫線,鼻樑上貼著膏布,看到恕之,忽然嗤嗤夜梟般笑起來。
他指著她,「現在,是我同你像骷髏。」
恕之本來可以任由他去,但是,她也離不開他。
「王子覺沒有來?我們終於能夠單獨談話,上次我們說到那裡對,說到貞嫂忽然失蹤 。你猜,她下落?」
恕之不出聲。
「嘖嘖嘖,你看,小曼,有什麼是我不為你做的。」
恕之打一個冷顫。
他的聲音嘶啞,「我們用過多少假名?慎重、志剛、以恆、偉琪、敬業都是平凡人的好名字,尤其是世中與益俊,還有慧蕾與勵泰,我與你都渴望做普通人,這個願望眼看可以達成,可是你又救活王子覺,這不是同自己作對?」
他越說越激動,聲響驚動看護,推門進來看視。
看護替病人注射,並且對訪客說:「你讓他休息吧,改天再來。」
恕之點點頭,看護出去了,恕之原本想走,忽然落淚,她伏在忍之胸前。
忍之漸漸平復,他喃喃說:「我不會走,你也不會走。」
恕之動也不動。
王子覺到醫院探訪,一推開病房門,便看到恕之伏在兄弟身上緊緊擁抱。
他呆住,兩兄妹似睡著了,秀美面孔十分祥和,可是又憔悴不堪,像需要修整的人形玩偶。
王子覺叫看護:「請把她喚醒。」
看護這才發覺訪客並沒有離開,立刻進去推醒她。
「這位小姐,請讓病人休息。」
恕之醒轉,雙目紅腫,看到王子覺,一言不發跟著丈夫回家。
王子覺說:「醫生說他傷勢不輕,可是會得完全康復。」
恕之不出聲。
「你一直需要照顧他?」
恕之低聲說:「他也保護我。」
子覺微笑,「他是你兄弟,你不覺他重。」
「你可嫌他?」
「並不,可是為著他自身著想,還是改過的好。」
「倘若他改不過來呢。」
「他仍然是我們的兄弟。」
恕之淒然微笑,粉紅色腫眼,蒼白面孔,看上去份外可憐。
她兄弟在醫院裡逗留了整整一個星期。
回到王家客舍,正好看到僕人收拾行李,分明主人有遠行。
他不說話,鼻樑有點歪曲的他比平日猙獰。
王子覺向他解釋:「我們到西岸小住。」
忍之訝異,他幾乎不認得王子覺:他越來越健康,過去因化療脫盡的頭髮差不多已經長齊,他斯文英俊,完全像個正常有為的年輕人。
他講話很客氣,聲線永不提高,但是帶著一定權威。
深恕之賦予王子覺新生命,他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他對妻子的兄弟說:「坐下。」
忍之卻走到窗前。
「松鼠酒吧裝修工程下月完成。」
忍之卻嗤之以鼻,「誰要留在鄉下。」
王子覺真好涵養,不怒反笑,「你又想到城裡?」
「你們到什麼地方?」
王子覺說:「到西岸暫時住酒店。」
「我忘記提醒你,恕之沒有護照,她沒有身份,無資格申請文件。」
「現在她有身份了。」
忍之訝異,「是,她給你生命,你給她身份,你倆補充對方不足「。」
王子覺笑答:「我倆不再空虛。」
「真得祝福你們。」
「忍之你應替我們高興。」
忍之轉身離去,在門外與恕之擦身而過,不瞅不踩。
王子覺問恕之:「究竟是什麼使相愛相親的兄妹變成這樣。」
恕之這樣答:「我們照原定計劃離開松鼠鎮吧。」
第二天一早,正要出門往飛機場,一輛警車停在門口,警長神色緊張要求與王子覺說話。
恕之靜靜站在暗角注視情況。
她出乎意料地鎮定,雙臂抱胸前,像是保護自己。
王子覺聽到消息像是震驚,他沉吟片刻,對警長說:「她是我前僱員,我願負責她身後事。」
警長問:「你要出遠門?」
王子覺答:「我們可以延遲出門。」
「那麼,請跟我們到派出所。」
恕之踏前一步,警長看到了她,叫她「王太太」。
警長苦笑說:「我在松鼠鎮任期已進入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案件。」
恕之問:「什麼事?」
王子覺答:「他們發現了貞嫂。」
恕之可以覺得她自腮邊一直麻痺到背脊。警長補充:「天氣回暖,孩子們到迷失湖畔玩耍,看到……松山已經離開松鼠鎮,一時無法聯絡,故此來到王宅。」
王子覺說:「我出去一下,恕之,旅程押後數日。」
他匆匆出門。
另外一個人自角落輕輕走近他。
「放心,不關你事,最多抓我外一個人。」
恕之轉過頭來,看到忍之。
「現在你走不成了。」她兄弟哈哈笑起來。
恕之過去,摑打他面孔。
他退後一步,「貞嫂起了疑心,她聯絡特警,前來查案,威脅勒索,要揭穿我們身份。」
恕之聲音震顫,「這是殺人的理由?」
忍之搖頭,「無論此刻你怎麼看我,你應比誰都清楚,我不是殺人材料。」
「鎮上只有你與我是外人。」
「你與我,不再是『我們』了。」
「我與你是頭號疑犯。」
「不不,你是王太太,王子覺會盡一切力量擔保你。」
「忍之,你得立刻離開松鼠鎮。」
「去何處?」
「世界那麼大,到任何地方躲一下。」
這時僕人捧著花瓶經過會客室,他倆立刻噤聲。
過一會忍之忽然說:「我倆一起走。」
恕之恐懼地掩著胸口,「不,我再也走不動,我不想在車廂過夜,借油站廁所洗臉,我已決定脫離流亡生涯,我不會走回頭路。」
她奔到書房,拉開抽屜,把王子覺現款取出,交給忍之,又把手錶等貴重首飾塞到他手上。
「走,你走吧。」
忍之面色驟變,低頭不語。
「忍之,我不再愛你,我倆再也做不成拍檔夥伴,請原諒我。」
忍之退後一步,他雙眼轉紅,「終於由你親口說出來。」
「我想安頓,子覺給我安全感。」
忍之嗤嗤地笑,「真沒想到你會講出這樣話來。」
「忍之,一個女人是一個女人。」
「王子覺並不是笨人。」
「所以我決定捐贈骨髓,這是我千載難逢機會。」
忍之呆呆看著她,「是你的好機會。。」
「子覺多多少少知道我的事,曾經有人追尋上門,出示照片,他只說不認識,忍之,我幫他一把,他幫我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