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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瑩影

  誰這麼狠心,竟能將一個姑娘家傷成如此模樣,傷得如此嚴重?傷人者除了狠心,根本是罔顧性命,實在……太過分。

  斂下的眼藏著不快,他竟覺得自己起了嗔念。嗔惱是毒蛇,毒蛇入心,是修行的大忌呀。此刻,顧不得思量什麼大忌小忌,袖中雙手握緊了些,他有些惱意。

  「看什麼?你也出去。」青蚨用傷臂推他,結果吃痛的是自己。「啊——」

  「兩位還是快些為她換藥。」空門化心坐禪二十年的結果,是穩如泰山,一動也不動。他坐在床邊,趁著侍女換藥的寧靜,飛眉鳳眼盯著生氣的臉,眨也不眨,若有所思。

  他的直視沒讓青蚨氣消,反倒更氣,「看什麼,沒見過人受傷呀!」她就是要刻薄,就是討厭他穩如泰山的安詳模樣。

  空門化心低頭,若有似無的喃道:「我第一次看你穿不同顏色的衣服。」在他的腦海裡,她好像只穿桔色紗衣。

  「你說什麼?又念什麼新的佛經呀?一下般若,一下波羅蜜,竹林伽藍的和尚卻從來不念阿彌陀佛,真是有夠怪。」

  「伽藍以達摩禪宗為正,不念阿彌陀佛。」

  他說什麼?盯著淡淡的微笑,青蚨移不開眼,渾然未覺自己將心裡的疑惑喃念出口。

  正恍惚間,侍女突道:「包紮好了,蚨小姐,咱們這就退到門外,您若有事,叫一聲便可。」

  回過神的青蚨見到侍女走出房,眨了眨大眼,又道:「不許你們留在屋子裡,你們要嘛回去,告訴青蠶和那個吊眼睛的老頭子,不要再來煩我;要嘛就滾到外面去。」

  這竹屋是她的,是他為她築起的,是她……是她的寶貝,不容外人分享。

  「是。」侍女順服的點頭。一會兒,便聽到門扉關上的聲音。

  房內一時靜了下來。

  晃了晃頭,肩部的痛感消失,青蚨咬著下唇,視線與空門化心的絞在一起。絞啊絞啊,絞了不知多長的時間,嘴角突然感到一陣冰涼。

  「什麼東西?」傾頭一看,「什麼藥?」

  「你家兄送來的。」空門化心伸指替她撩開散發,淡笑未變。

  在青蚨醒來時,開開和關關與之前的兩名侍女已經回去,現在已換了第三對侍女,青蠶來了一次,只端一碗藥,坐在床邊守了半個時辰,又從焰門回去了。

  青蠶很討厭他,幾乎未曾想過與他說話。

  方纔在室外打禪,聽到屋內有了聲響,想是她醒了,便端著藥進來。如今,已是夜半。

  「不喝。」青蚨拒絕得飛快,腦子清醒了些,她又憶起當日他的冷心絕情,「空門化心,你很討厭我吧?我就真的那麼惹你討厭,鎖悲欺負我,為什麼你不肯幫我?我跌在地上,你為什麼不肯扶我起來?因為那些老和尚小和尚全在旁邊看著,所以你有所顧忌,是不是?」

  空門化心端碗的手僵住。

  當他的沉默是承認,青蚨氣極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裡,什麼都比我重要。」

  「你為何與鎖悲師弟起爭執?」放下碗,他歎口氣。

  「關你什麼事!」

  「不關……我的事啊……」低喃了句,空門化心輕聲勸道:「青蚨,你還是把藥喝……」

  「誰說不關你的事,都是因為你。你對鎖悲說不准我再進護法堂,對不對?否則他為什麼多事跑來管我?玄智老傢伙……呃……」在他微瞠的鳳目下,青蚨縮了縮肩,氣自己還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好嘛、好嘛,你師父,叫你師父總行吧。他都沒干涉過我,那塊黑炭頭憑什麼欄我的路?」

  哦,原來鎖悲師弟是為了她進護法堂而起的爭執。

  想了想,他道:「鎖悲師弟……不黑。」武僧長年在太陽下操練,膚色偏近古鐘的銅黃,依他看,比之齋堂的黑炭頭,顏色仍是淡的。

  「我在說你為什麼不肯扶我,管他黑不黑。」青蚨嗔目瞪他,有些無力,「空門化心,我不要你慈悲的關心。你不愛我,就給我滾遠一點。」

  說了說了,她終於罵了他一句。

  她直直鎖住他的眼,難得有了衝他發脾氣的情緒。只要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說愛她,定是哄她、騙她,她再也不要拿著微渺的希望來安慰自己,絕對不要。

  她……她不要愛他,也不要他愛了。

  不要不要不要,統統不要了。

  「我關心你。」空門化心雙唇蠕動,並移開眼光。

  喀啦!青蚨玉齒一咬,鼓起腮,諷刺一笑,「關心我?你關心我?哈,關心我什麼?你知道我從哪兒來,我平日裡都幹什麼,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知道嗎?這些,你從未主動問過;你說關心我,哪裡關心,嘴上說的嗎?我瞭解你甚至比你知道我還多。」最後變成了委屈。

  「你……瞭解我?」他有些驚訝。

  過分,敢懷疑她?

  青蚨掀開被,顧不得肩臂的傷,直接撲到他懷中,如願將他撞倒在地。以習慣的姿勢坐在他身上,她不服氣的以纏著紗布的手捧起他的瞼,「我為什麼不瞭解你?你七歲被玄智帶回破伽藍,隨後與另一個小和尚一同被他收為徒弟。玄智沒當伽藍的住持前,住的就是護法堂。你十五歲正式成為右護法,成天閒著沒事,誰叫你幫忙,你都會去。只知道劈柴種地摘黃瓜,沒事喜歡抄佛經,成天對我念『要精進、要安詳』,我最討厭啦!」

  小手不自覺的拍打他,看到他的驚訝。

  「你根本就不算和尚,為什麼非得住在和尚堆裡?他們不喜歡做的事全讓你做,你不吭聲拒絕也就算了,為什麼還樂呵呵的幹勁十足?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笨,像劈柴摘黃瓜這種小事,讓新來的沙彌去做嘛,你是右護法耶,總得有個護法的樣子吧?還有,那些得罪人的,六見僧、六定借不願意處理的事,你根本沒必要往自個兒身上攬,他們是僧首,這些事他們不做,當僧首是好看的呀?你真笨!」

  不是在抱怨他不瞭解她嗎?為何聽來聽去,好像在替他抱不平一般?

  空門化心撐在地上的手慢慢抬起,扶在她腰上,輕聲笑道:「原來,我沒看到的事有這麼多,難怪師父讓我睜開眼看看。」

  「什麼?」熟悉的懷抱讓她深深吸口氣,乘機將頭埋進他頸間。

  別誤會,她還在生氣,只是、只是……就是放不開他嘛,她心中氣惱自己,手卻環在他身上不願放開。

  「青蚨。」他低低叫了聲。

  「幹嘛?」凶巴巴的口氣。

  「那些……我不瞭解的事,你平日都幹什麼、都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可還願意……告訴我?」

  「你說什麼?」她的耳朵也受傷啦?

  「我想瞭解你,你說……你瞭解我,也許,並不……」

  就現在的他,她的確瞭解得非常細微,只是……人的性子就算隨著時間的磨合而變得圓潤溫和,本質上仍會固守著自己的喜好,內心深處仍是響往恣渦和不受約束的自在。

  青蚨瞭解的是竹林伽藍的他;七歲前的他,她未曾接觸,當然也不會瞭解。只是,她想瞭解那樣的他嗎?

  無論如何,至少他現在想瞭解她了,想睜開眼將她看清楚。

  「你說『並不』是什麼意思?」凶巴巴的語氣後,加上了惡狠狠的瞇眼。

  「你想瞭解我嗎?」盯著看似凶狠、實則可愛的細眸,空門化心突地一笑。

  「當然想。」不解他奇怪的言語,她眼中升起防備,不知他又會怎樣推開她,兩手更是死抓住僧袍不放。

  「好。」他點頭,扶她坐起,伸出長臂端下藥,「喝了它,你會好得快些,身子好了,你才能自由出人護法堂,鎖悲師弟在思過堂坐了六日,應該不會再攔你。你若想瞭解我,隨時來護法堂皆可。」

  他……他在許諾什麼,他答應了什麼嗎?

  因他臉上異於尋常的淡笑,令她恍恍惚惚,有些不信。

  完了、完了,近看他,讓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又不安分了。啊呀,她突然想「私下摸你」起來。

  心思百轉千回,她竟不明白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空門化心有點不同,比起以前的笑,似乎更多了些耐心和溫柔在其中。

  青蚨揉了揉眼,就這麼呆呆聽話的喝完藥,等到苦味從嘴一直蔓延到腸子裡,她才呸呸地推開碗,手忙腳亂的爬起身找水,卻碰到掉在地上的菊花枕。

  她低呀一聲,趕緊拾起抱在懷中,如同抱著多麼珍貴的東西,腸子裡的苦味也排到後腦去。

  「枕芯裡的菊花該換了。」空門化心扶她坐回被中,驀地開口。

  「換什麼?」她將菊花枕小心翼翼的放在身邊,雪白的小臉上有了些紅潤。

  「這藥枕……你用了兩年吧,該換了。」當時聞到他枕中的菊香,她纏著也要一個。適巧有新摘的菊瓣,曬乾後加了些軟葉、乾苔、決明子等物,替她縫了一個。他記得,抱著枕頭下山時,她笑瞇瞇的。「你喜歡菊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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