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眼珠略略轉動了會兒。「這裡是……」
氣味雖然相似,她很快地發現此處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啊,我叫典子,是門主要我來照顧你的。」
老太太輕輕地扶起她,讓她倚在身後的軟墊上。「這裡是門主的房間,以後你就住在這兒。」
門主的房間……
聽見「門主」兩個字,所有的記憶全數回籠,她陡然想起自己的手。
「啊!」當她試圖抬起自己的左手時,閃電般的刺痛襲過神經,左手頓時摔回被褥上。
「綠小姐,你別亂動。」典子連忙阻止她。「醫生已經幫你把手指接回去,不過麻醉藥退了之後肯定會痛上一兩天,這兩天你先別亂動比較好。」
「你是說……我的手指接回去了?」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左手。
「是啊!」典子點了點頭。「是門主親自帶你去醫院的,你忘了嗎?」
是他?那個冷冰冰的男人?
當時她已痛得迷迷糊糊,只記得有人抱著她離開,跟著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是他帶我去醫院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你那時候大概痛得昏倒了,所以沒什麼印象。」典子同情地看著她。「門主帶你去醫院後,還替你找來最好的醫生,一直到手術完成後才把你帶回來家裡。」
是嗎?那個男人居然會如此照顧她?
她還以為自個兒會被丟回房間,隨便纏塊布止血了事,想不到……
「對了,你剛才說這裡是……門主的房間?」她疑惑地四下打量。
這是個佈滿榻榻米的傳統和室,裡頭連張床也沒有,只有拉門外頭另一進的房間擺著張茶几和幾塊坐墊,和先前她待過的靜元室截然不同。
「是的。」典子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你之前所待的地方,是門主在衛武門裡的休息室,這裡才是門主的住家,平日他只有在忙到很晚的時候,才會留在衛武門過夜,否則多半都會回到這裡來。」
她對著女孩眨眨眼。
「我看著他長大,可沒見他帶哪個女人回來過,更別說讓人住在他的房間裡,門主對你還真特別,是不是?」
特、特別?
蒼白的小臉陡然罩上一層紅暈。
「他、他……」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她垂下了頭。「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過對他來說,我、我一點也不特別。」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纏著繃帶的左手。
打死她也忘不了,是誰逼得她不得不砍下自己的手指。
有哪個男人能夠如此忍心傷害自己心目中特別的女人?
只怕是沒有吧!
況且他一直都凶巴巴地對她……
典子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
「其實門主也有他的難處,並非事事都能順著自己的心意。」她拍拍女孩的小手。「門主只是看起來比較嚴肅,其實他人很好,以後你就會慢慢發現。」
他人很好?瞪著自己受傷的手,澤井綠暗自苦笑。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典子並不打算立時讓這個女孩接受她的想法,所以很快轉移了話題,即使她巴不得趕緊將眼前的女孩和他們家的寶貝門主配成一對。
身為北野徹的奶媽,千盼萬盼就盼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趕緊娶妻生子,偏偏這傢伙眼高於頂,什麼女人都看不上,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一個他似乎很在意的女人,她當然得加把勁把自個兒帶大的寶貝給推銷出去。
澤井綠自是無從明白典子的心思,受傷的疲憊和手指的抽痛,讓她只想窩在棉被裡不動,然而在典子的堅持和幫助下,她勉強梳洗了一番,整個人果然較剛剛甦醒時輕鬆了許多。
「這樣子是不是比較舒服了?」典子扶著她到茶几前坐下,並為她盛了碗稀飯。「受傷的人一定要吃點東西才行復元的體力啊!」
她遞了根湯匙過去。「這是我特地加了雞汁下去熬的,你可要多吃點,身體才會好得快哦!」
「謝謝你。」她著實感激眼前這位老太太對她的照顧,讓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得到些許溫暖,多少撫平了她連日來的惶惑和不安。
「謝什麼呢?趕快吃東西吧!」典子催促道。
未受傷的右手拿起湯匙,她淺嘗一口。
「如何?」典子笑問著。
「嗯,真的很好吃……」濃郁的雞湯味,慢慢打開她的食慾。
「喜歡就多吃一點。」對於她的稱讚,典子顯得很開心。
她報以微笑表示感謝,當準備吃上第二口時,門外突然傳來兩下輕微的敲門聲。
「咦,我不是叫他們別在這時候打擾嗎?」典子皺了皺眉,卻還是開口道:「請進!」
一個中年女人拉開房間隔門,簡單地行禮招呼後,急忙來到典子身邊,跟著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這樣啊……」典子聽了點點頭,跟著輕聲吩咐:「請他到前頭的茶室等著,記得千萬別失禮。」
中年女人應了聲,點頭微笑後便關上門離去。
「有事的話你先去忙吧!」看出對方似乎有客來訪,澤井綠體貼道:「我自己來就行了。」
典子笑著搖搖頭。「有事的人可不是我。」
她說出一句令澤井綠意外而不敢相信的話。
「你父親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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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會客的和式茶屋前,澤井綠一眼便看到端坐在裡頭的父親。
乍見分離數日的親人,她激動萬分,哽塞的咽喉險些連「爸爸」都叫不出來。
她猜想,自己的父親挑這個時候來看她,大概是因為近籐介告訴他自己受傷的事情,他放心不下才會趕緊過來看看。
想到這裡心頭不覺一陣溫暖,只不過父親的神情為什麼如此凝重呢?
從她進來到現在,他一直肅然地看著她,目光中沒有一絲溫暖和笑意。
他應該看得出來她很好,不過是手受傷罷了。
或許只是捨不得吧!畢竟自己是他唯一的獨生愛女,又怎會不心疼呢?
看來她得趕緊告訴父親自己一切安好,受傷的手指也已經接了回去,叫他不必為自己擔心才是。
待送茶的下人關門離開後,她迫不及待地開口。
「爸爸,我……」不料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父親卻立時打斷她的話。
「剛才我已去過衛武門。」
她愣了會兒,隨即恍然大悟。「你以為我人在那裡嗎?」
「我是去向北野門主陪罪。」澤井川的聲音有說不出的低沉。
陪罪?為什麼要陪罪?
她訝然地看著父親。
「我是為你去的,你明白嗎?」澤井川瞪著她。
「為我?」她不解地道:「我做錯了什麼嗎?」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的語氣轉為嚴厲,「你至少做錯三件事。第一,你不該隨意干涉北野門主的決定;第二,你不該不聽北野門主的命令;第三,你更不該為以前的男人求情。」
沒有一句問候,沒有一句安慰,劈頭便是一番嚴厲的指責。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自己的父親是來責備她的,並非為著關心她而來。
「我……」她難過地提出反駁。「我無意干涉門主的決定,更沒有不聽他的命令,但近籐是為了我才會去那裡,我怎能不管他的死活?」
「你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的死活?」澤井川冷冷地提醒她。「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只是顆求和的棋子,北野徹要你活你就能活,要你死你就得死,惹怒了他倒楣的是你自己。」
「你不必提醒我,我當然明白自己的身份。」聽著父親冷言冷語的諷刺,澤井綠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發冷。「我已經用自己的身體付出了代價,這樣還不夠嗎?」
「你以為你的身體能付出多少代價?」他冷笑。「如果再這麼不知輕重,下回就不是斷你一根手指這麼簡單,可能會直接要了你的命。」
沒有半句溫言的安慰,只有一味冷然的警告。
為什麼就連自己的父親也這樣冷酷地對待她?難道在父親的眼中她不再是個人了嗎?難道他忘了自己是他的女兒,疼愛了近二十年的女兒?
父親的態度,著實傷透她的心。
「那就讓他殺了我好了,」衝動中,她情不自禁悲憤地回嘴。「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死了不是更乾脆……」
啪!
陡然間,澤井川的巴掌重重地落在她臉上,力道之大,竟讓跪坐著的她摔跌在榻榻米上。
一陣火辣辣的刺痛燒灼著她的臉頰。
父親竟然打她!從來就不曾打過她的父親竟然出手打她!
一時間,驚駭竟蓋過了疼痛和悲傷。
「你不想活也無所謂。」澤井川怒斥道:「但是你別忘了,北野徹可能因為你的不知輕重而遷怒志峰會,甚至借題發揮來找我們麻煩,現在的志峰會再也禁不起任何風雨,我絕不容許你給他這樣的機會。」
瞥見女兒雪白面頰上印著五指紅痕,嘴角隱隱滲著血絲,他意識到自己出手似乎過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