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抵達一樓時,她將最後一口炸豬排吞入口中,回頭對他揮揮手,然後像噴射機一樣飆了出去,神速得令他甚至來不及跟她說再見。
上次是脆笛酥,這次是炸豬排,而今電梯只剩一部,相遇的機率大幅提升,所以想當然爾一定會有下次。
漢堡肉。炸雞排。大蒜麵包。蛋餅……
「嗯嗯嗯嗯。」
這天早上,當她邊發出奇怪的鼻音邊將一個紙袋遞上時,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薯餅。「給我的?」不能確定。
「嗯。」她露出和善的笑容──顧忌著叼在嘴上的薯餅,當然只能微笑。
他注視手上散發熱氣的紙袋,沉默了幾秒。「謝謝。」語氣有點怪怪的,因為實在想不到她會這麼做。
她擺擺手,「嗯嗯嗯。」
「不客氣」嗎?他似乎有些聽懂了。
叮!一樓到了。她跟前幾次一樣飛奔出大樓,他也如昔的在她之後不疾不徐地踱向信箱拿報紙。
他的父母十分注重健康的飲食習慣,因此他們家還被親友戲稱為「養生之家」,而他深受影響,即使搬出家裡在外獨居,也懂得要適時忌口。以往在家中,油炸物可算是餐桌上的禁忌,他卻偏偏頗鍾情;只是自小被耳提面命,真要吃也要吃家裡的,外頭的油不知多久換一次,缺乏保障,絕不可沾,如此觀念深植心中,潛意識降低他在外購買這類食物的意願,不過現在……
回到電梯時,他又一次打量起手上的紙袋,神態疑似遲疑。
「……真不健康。」打開袋口時,他喃喃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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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姐,孟先生來訪,要請他上來嗎?」
那天接到管理員通知,時間是下午一點。
他來幹什麼?她皺了下眉,以空著的那隻手揪了揪劉海。「好。麻煩了。」
切斷對講機,她走到廚房泡兩杯茶──對,兩杯,雖然管理員只說了孟先生,但她知道一定是兩個人。
叮咚!將茶包在熱水中抖了兩下,門鈴正好響了。
她將茶杯端到餐桌上才去開門,入眼的訪客果然是兩個沒錯。
孟蘊生見到她,興奮地大叫一聲:「小妹!」
「哥。」她喚了聲算是招呼,轉向他身邊的女人,對她微一點頭。「方小姐。」
「妳好。」對方的態度同樣不甚熱絡。
「不是跟妳說過叫她季蕾就好了嗎?何必這麼生疏。」
「之前叫習慣了,一時難改。」不過,說是「之前」,其實也沒多久。
方季蕾微笑插話:「沒關係的。」
「進來吧。」孟蘊真側身示意他們入內。
孟蘊生入屋,熟門熟路地自鞋櫃中取出兩雙拖鞋,將其中一雙遞給女友。
孟蘊真將門帶上,走向餐桌,嘴上問:「怎麼忽然來了?」
「幹嘛?不歡迎嗎?」孟蘊生狀似受傷。「我特別來探望妳耶,前幾天打電話給妳,聽妳聲音跟鴨子沒兩樣,我擔心得要命。感冒為什麼都不通知我?」
「沒發燒,只是小感冒而已,而且你工作很忙。」
孟蘊生凝視她片刻,突然掩不住竊喜地嘿嘿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啊小妹,妳想見我直接打電話給我就好了嘛,我一定會馬上趕到的。跟工作比起來,妳當然重要多了,千萬別想那麼多。」
「並沒有。」她面無波動地瞄了眼在旁默默喝茶的方季蕾。唔,佳人臉色不算好啊。「你們下午要約會吧?別在這耽誤太多時間。」
「屁股都還沒坐熱妳就要趕我走啊!」孟蘊生哇哇大叫。「虧我還特地跑去買妳最喜歡的咖啡蛋糕來。」
蛋糕?「哪一家的?」她喜歡的有不少家。
「就是那個什麼屋的……那個名字很長的。」
「喔。」她知道了。「謝謝。」那家店的名字其實沒那麼長,但他永遠記不起來,因為他總認為對這種可有可無的小事無需用心。
她看眼壁鐘。「快兩點了,你跟方小姐去約會吧。」不想讓人家小姐不高興,又深知自家兄長的脾性,變相趕人是最好的方法。
方季蕾聞言,才終於抬起頭來,臉色和緩了些,轉向孟蘊生,聲音微有撒嬌意味地說:「蘊生,那我們走吧,好不容易找到時間可以聚聚的。氣象預報說今天可能有午後雷陣雨,等下要是下起大雨就不能出門了。」
「好吧好吧,那我們走了。小妹,妳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晚上睡覺冷氣開小一點,妳一個人住我總是不放心……」
孟蘊真不搭腔地由他嘮叨到門口,等他們穿好鞋,伸手替他們拉開門──
轟隆!突然一聲聽來很近的巨響嚇了在場三人一大跳,同時轉頭一看,只見玻璃窗上沒一會兒便佈滿雨珠。
方季蕾僵立住,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在旁的孟蘊真將之盡收眼底。
這下好了。「晴天霹靂。」她喃喃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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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徵得兄長的同意之後,她提著那盒咖啡蛋糕來到三十樓。
叮咚。按下門鈴,半分鐘過去仍無回應。沒人在嗎?也對,這時間一般人都在上班。
叮咚。再按一次,腳尖踩著拍子,一秒一拍,打算再等三十拍就走人。
過了十秒,室內總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門刷地一聲開了,映入眼中的景象讓她瞬間愣住。
她並未走錯人家,眼前的男人的確是那個叫沈宇的沒錯。
只是她沒預期會見到一個半裸的沈宇。
見到是她,他也明顯愣住。「是妳。」
「是我。」
第三次上演的台詞,這回角色終於互換了。
他頭髮未干,右手抓著一條毛巾,左手抓著一件乾淨上衣,只有下半身穿著一件長褲,顯然才洗好澡正在擦發,水珠一滴一滴由赤裸的肩頭滑落。
她打量著打量著,忍不住越看越仔細,眼睛因此微微瞇起。比例剛好的骨架,沒有絲毫贅肉,肌肉線條勻稱,不會過分粗壯,嘩!真是漂亮的胴體啊……
「抱歉,妳等一下。」耳朵接收到這句話之後,門板合上,美景消失。
她因此又愣了一次,感覺像是一本書正看到精采處卻突然被人硬生生一把奪回去一樣,太失望。然後她想了想,發現自己適才的舉動似乎不太妥當,那種情況是不是該主動迴避?還沒決定該自我反省還是處之泰然,門又開了。
這次門後站著的當然是個衣著完整的男人。
他沉默幾秒才開口:「剛才真對不起。」
「沒關係。」直覺接了一句之後,她皺了皺眉。這樣的對答好像不太對吧?吃虧的可是他耶。
誤解她眉間褶痕的含意,他解釋:「外面下大雨,我一回家就接到管理員電話,說有包裹要幫我送上來,因為我全身濕透想先洗澡,所以請他十五分鐘後再來……剛剛我以為按鈴的是他。」雖然有正當理由,語氣還是不免有些尷尬。
「不過你以後還是看過窺視孔再開門比較好。很危險的。」雖然他是男人,不過男人也是會誘人犯罪的。腦中閃過方纔的養眼畫面,她點點頭,更加肯定自己的論調。「嗯……你除了腳踏車以外,有慣用其它運動器材嗎?」
已漸漸能應變她突然跳題的習性,他回答:「偶爾會游泳。」
「怪不得。」她點點頭。「你身材很好,所以我才會一時看呆了。」算是在解釋自己適才失禮的行為。
「……謝謝。」
「不好意思,我好像總是在佔你便宜。」
「不會。」
「對了。」她將手上差點被自己遺忘的蛋糕遞上。「送你的。謝謝你的照顧。」
嗯?他詫異又訝異,伸手接過。「謝謝。」
「啊!」驀地像是想到什麼,她雙眼瞪向他手上的蛋糕盒。「抱歉,我忘了先問你吃不吃咖啡蛋糕。」
平常他會說一句「沒關係」,但此刻一股突生的強烈好奇促使他問:「如果我說不吃呢?」
「那下次我請你吃芥茉冰淇淋。」
「啊?」她經常這麼天外飛來一筆嗎?而且是這麼奇怪的一筆。
「我有個朋友完全不能沾咖啡,可是很喜歡吃芥茉冰淇淋。說不定你們的味蕾構造一樣。」
「咳……我喜歡咖啡。剛才只是假設。」意即:謝謝,不用了。
她眼睛一亮。「那你一定要嘗嘗看這家的咖啡蛋糕。」
「嗯。」他點點頭,展現善意又感謝的微笑。「謝謝。」
她偏頭瞅他,像發現了什麼。「你好像不太說話?」
「唔,也不是。」
「那是?」
他頓了一下,坦白說:「妳的話,不太好接。」
「哦?」她眼中透著點興味。「你真老實。」
「也不算是。」那句話出自她口中他還真不敢承受,因為他絕不會老實到說出誰身材很好所以一時看呆了這樣的話……她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