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姑娘,你還很冷嗎?」
「我不知道……」
是否心中闃暗虛無的不安主使著身體的反應?否則她怎麼在瞬間有種跌入萬丈深淵的錯覺?
腦中輾轉掠過千思萬緒,好多張臉以她無法掌控的速度在她面前倏然飛過。
是誰?那些人是誰?為什麼他們的表情那麼哀怨?
雨兒……再見……
殺人兇手……你這妖女……殺人兇手……
「好痛!我的頭好痛!」
捂著頭,她覺得腦中的影像朝她撲面而來,她不自覺地尖叫、嘶吼著。
她的腦袋似乎快炸開了,耳旁卻恍若有抹急切而溫柔的嗓音拚命安撫著她。
天啊!我是誰?
那在眼前掠過的千百張面孔又是誰?
「走開!」從夢魘中驚醒,旭見猛然睜開眼,卻被床邊一張張望著她的臉給嚇著了,她努起唇想開口,那擁有慈靄笑容的臉龐卻制止了她。
「孩子,別浪費氣力說話了,我讓平春去替你熬些粥,讓你暖暖胃!」
伸出手,那女人溫暖的手包覆住她的手,恍然間,旭見有種想落淚的衝動……那是一種屬於娘親的溫暖。
為什麼她會特別懷念那種感覺?
斂下秀眉,她的小臉佈滿無奈。「你是誰?對不起,我忘了……好多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就同大家一起喊我月嫂吧!」月嫂笑吟吟地不斷揉著姑娘的手,繼而對著她道:「魯大夫才剛看過你,他說你這失憶現象是暫時的,過一陣子就會沒事了。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別急,知不知道?」
月嫂溫柔的笑容讓她鬆懈了緊繃的情緒,腦海霍地又衝進平春及夏安和善的笑容,她不自覺地安心了許多。
雖然將軍府裡全是善良又熱心的人,但她又怎能毫不在意的住下?
身旁全是一些她不認識的生面孔,她的心底總不踏實,又哪能什麼都不想,專心當個病人呢?
咬住唇,她遲疑地道:「可是我……為什麼我一個人也不認識,是我真撞傻了腦子,還是根本不屬於這裡呢?」
「傻姑娘,這你就別多想了!」瞧見她的神情,月嫂又迭聲安撫著她惶恐的心情。
「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受傷?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呢?」為什麼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望著月嫂,她的眸中有著急切。
「我們只知道沉兒喚你雨姑娘,其他一概不知,本來想同他好好問問你的事,那孩子卻隔天便被急召回邊疆去了,臨出門前只吩咐丫頭們好好照料你。」月嫂不疾不徐地說,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歎息。
這些年來為了駐守邊境,沉兒像只錯把家當旅店的歸雁,雖然永遠不會忘記回家,卻也只是匆匆而過。
倘若有個姑娘能瓜分他一些懸在邊疆的心思,那鐵定好極了!
「這麼說來是將軍救了我嗎?」旭見不確定地望向月嫂,心中的忐忑全清楚地顯在臉上。
「是他帶你回來的……」話才到嘴邊,月嫂卻赧然地打住了話。「唉呦!都說讓你好好歇著了,才一轉頭卻又淨扯些無關緊要的事,有什麼話想說,等你身體復原了再說吧!」
笑著站起身,她的目光卻仍在姑娘的臉龐上打轉。
瞧她那雙清澈若湖的水眸,一眼便可看透眼底反映的思緒,月嫂對她的好感又更添了幾分。
人說眼睛可看出一個人的靈魂,而這孩子有雙純真無邪的漂亮眼睛,由此她更加堅信眼前的姑娘有顆純正善良的心。
「不要走!」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旭見感受到她身上如娘親般的溫暖氣息,竟不自覺想與她多說一點話。
「怎麼了?」綻開笑顏,月嫂的眉目慈祥和靄。
「如果您不忙,可以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嗎?」
或許是藥發揮了作用,她的頭已經不暈也不痛了,或許也就因為如此,她想多聽一些關於恩人的事。
這些日子來,除了夢魘、囈語外,還有張男性面龐總會不請自來衝入腦海,然後伴隨著那過分低沉的嗓音縈迴在耳邊,給她安定的力量。
一得知救她的人便是大家口中的將軍,她更加好奇了。
他會不會瞭解自己多一點?他會不會幫她找回那些失去的記憶?
究竟她是怎麼受傷的呢?
太多太多的疑問增添了旭見想見他的渴望。
「傻丫頭,這麼快就怕悶了,魯大夫都已經說了,你身上還有傷,沒有十天半個月你是別想下床走動了。」以為姑娘耐不住煩悶,月嫂不禁取笑地開口。
微微牽動唇角,她沒否認,卻鼓足了勇氣問:「那……我幾時可以見到將軍呢?」
「呵!這事可沒個准,那孩子領國家奉餉,鎮守邊境可是克盡職守,咱們能盼得他一年回來個三、四趟已叫人驚奇!」月嫂揚起眉,外表看來豁達,心底卻難免有些捨不得。
「原來,他是不回家的……」一聽到這答案,她竟感到有些失落。
「或許為了你,他會回來也不一定。」目光落在姑娘臉上,月嫂對她投以一抹瞭然的笑容。
孰料旭見卻是不明就裡地眨了眨眼。「為什麼?」
「這月嫂也沒法給你答案,搞不好你是他帶回來的媳婦也說不定!」
話一說完,旭見隨即爆出羞赧的緋紅,一雙眼竟因這句話失了焦距,瞬間她根本不知自己的眼睛該往哪瞧。
瞅著她害羞的模樣,月嫂心底踏實了許多。
說不准……說不准這美麗的小姑娘就是他帶回來的媳婦啊!
掩不住的心花怒放,月嫂明白地握住她的小手道:「若你能當咱們家的媳婦也挺不錯的,除了出入戰場較危險外,沉兒可是讓你挑不出半分毛病、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啊!」
「月嫂……」
「好啦!你歇著,待會平春會替你送粥過來,我先替你去打點幾套衣服,別下床知道嗎?」
「我知道了,謝謝您。」
她微微牽動唇角,那笑容為她更添幾分惹人疼惜的羸弱氣質,月嫂愈瞧愈滿意,噙著笑容出了門。
微微歎了口氣,她望著窗外早發的梅蕊,竟不自覺茫然了。
雖是初春時分,但一練完兵,那渾身的汗水已輕而易舉濡濕了項雪沉身上的衣衫。
在九鎮將軍中他之所以會被皇帝器重,乃因他強調紀律與武藝並重。
一來是因他以身作則的行為足以表率,二來他認為士兵在作戰時若可以發揮平日所學,在戰場上除了自保外亦可殺敵,繼而立功。
項大將軍縱橫沙場的威名便是因此建立的。
只是無奈朝政腐敗、外敵又不斷,總給他一種沉重無比的無力感。
近來他更時有想離開軍隊,甚至撒手不管的想法。
細想自他十八歲接任以來,已有整整十年的光景是在沙場上度過的。
那殺戮讓他不厭倦也難啊!
脫去上衣,他徐步走回主帥營帳內,卻被繫在腰際的玲瓏小劍給分去了心思。
是「旭情劍」,聽那鑄劍師傅說是「碔釋」的餘燼所鑄成,因為費時九日,所以稱它做「旭情劍」。
又因兩劍皆是短時間所鑄出的劍,因此於雙劍鞘口處可相嵌合為一劍,互補其不足。
「碔釋」與「旭情劍」是一對。
當他細看著那造型精巧的青銅短劍,腦海不禁浮上一張美麗細緻的臉龐,一顆心竟不自覺地微微發熱。
自回營至今已十多天了,不知道那姑娘熬過難關、醒了沒?
倘若醒了,會不會如魯大夫所說,發生失憶的現象?
又或者她已痊癒,離開了呢?
千百萬個猜想揣測在腦海中翻掠,還來不及理出頭緒,理智已率先制止了他滿腦子的妄想。
不知怎地,留在腦海的竟是那日她伏在自己身上狂吐的狼狽模樣。
當她柔弱無骨的嬌軟身軀伏在自己身上時,心口那突然的悸動足已教他心慌意亂。
他無奈歎了口氣,為自己心頭浮上的莫名思緒感到煩悶。
這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姑娘牽腸掛肚……
想再見她一面啊!
瞅著自己映在木盆中微赧的臉孔,項雪沉尷尬地撥去那倒影。
項大將軍,你在想些什麼?該以軍事為重啊!
對一個初識的姑娘產生如此綺思是好?是壞?
他已無法斷定,只是心底有一抹細微卻不容忽視的情感騷動不已,久久無法平復。
第三章
風挾著微凜的寒意,吹得人忍不住哆嗦,唯有廂房外的新梅不畏寒意地綻放出屬於它的美麗。
打量著自己在銅鏡中的模樣,旭見這才滿意地走出門,往大伙聚集的地方走去。
「嘿!雨姑娘,你真早。」繞過前庭,正在門口掃雪的家丁平順抬起頭對她打招呼。
俏皮地吐了吐舌,她輕喃:「被窩太暖和了,險些起不來呢!」
「和平順一樣,哈!」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害羞,平順那張稚氣的臉竟帶著幾分宛若新梅般的緋紅。
揚起瑰色紅唇,旭見輕掩而笑,腳步則不自覺緩了下來。「要不要我幫忙?」
她話一出口,平順驚訝不已地連忙揮著手。「不成!不成,這粗活是我們的工作,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做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