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好意的通知瞬間打破安垂斯身上的魔咒,使他猝然驚醒過來,旋即狼狽地拉著瑟妮兒一起起身。
老天,他是著了什麼魔,竟然想吻她?
十分鐘後,兩人慌慌張張跳上回市中心的地鐵,暗暗慶幸逃過一劫,決定回飯店後要先灌兩瓶酒來壓壓驚再說。
再回哈林?
呃……以後再說吧……很久很久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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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哈林行最大的收穫是激起了瑟妮兒熱火熊熊的創作慾望,翌日便吩咐亞朗幫她租下一間畫室,畫室裡除了齊備的畫具之外,只有兩張椅子和一張單人床,以供畫者隨時可以躺下來休息。
安垂斯乘機和弟弟、妹妹聯絡一下公事,然後拿出兩本書來看,很自然的在畫室裡陪伴她,全然沒考慮到自己為何要陪伴她?
過了好幾個鐘頭後,他覺得肚子餓了,這才從書裡的世界回到現實中,瞄一下手錶,原來早已超過午餐時間將近三個鐘頭了。他轉眸,發現瑟妮兒仍聚精會神於繪畫的世界裡,於是起身走向她。
奇怪,她這副專注的模樣好像在哪裡見過呢!
「瑟妮兒,該用午餐了。」
毫無反應,很明顯的她沒聽見,他只好拉高音量再講一次。
「瑟妮兒,該用午餐了!」
但她依然沒有聽見,他皺眉,輕輕推她一下。
「瑟妮兒,該用午餐了!」
沒聽見就是沒聽見。
「瑟妮兒,該用午餐了!」這回,他的聲音已接近大吼了,還用力推她一下。
死人也該清醒過來了!
但她是石膏像,所以清醒不過來。
安垂斯不禁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歎了口氣,雙手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轉過來……
啪!
安垂斯愕然捂著自己的臉頰,看著瑟妮兒若無其事地又轉回去揮灑她的顏料,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有片刻時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之後,頭一個浮上腦海裡的問題是:
不是每一個畫家都如此粗暴吧?又不是宛妮……
不是……嗎?
不,當然不可能是,她跟宛妮一點也不像,而且宛妮早就死了,就在十二年前那場空難中,她死了!
可是……
為何他會如此困惑、如此猶豫?明明應該是,也一直是很肯定的事,為何他會開始懷疑?
原因究竟在哪裡?
想到這裡,他轉身走回原位坐下,開始仔細回想,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非常仔細的回想。
她為何能畫出那些裸畫?
她說他應該知道,但他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唯有宛妮才可能畫出那些裸畫,唯有她才能……才能……
唯有她?
他疑惑地朝瑟妮兒瞥去一眼,眉頭又開始皺起來,細細打了好幾十個結。
她也是台灣人,她也是二十八歲,她也喜歡說小氣,她也喜歡吃甜點,她的畫風跟宛妮一樣,她像宛妮一樣老是挽著他的手臂,她對他的態度總是如此親暱,她知道許許多多只有宛妮才知道的事。
但最重要的是,他對她的感覺。
事實上,一開始她就吸引住了他,那與宛妮相似的氣質,與宛妮相似的說話口氣,使他不時產生一種微妙的熟悉感,他的情緒、他的行為總是不知不覺受她牽引,老是被她要得團團轉,這也應該只有宛妮才辦得到……
是她嗎?
會是她嗎?
真是她嗎?
可是宛妮已經死了呀!
不知又過了多久,瑟妮兒終於丟下畫筆,伸了一個大懶腰,再回過頭來對他綻開一個嬌憨的笑靨,就像宛妮一樣。
「好餓喔!」
「……想吃什麼?」
「豬腳,雙份!」
「……你吃得完嗎?」
「我吃給你看!」
於是他們收好畫具,一起到德國餐館去吃豬腳,安垂斯始終沉默無語,現在才注意到瑟妮兒雖然吃相優雅,但食量極大,就跟宛妮一樣,連餐後甜點也一掃而光,順便掃掉他的份。
他淺酌一口咖啡,放下。「瑟妮兒。」
「嗯?」她仍在吃他的甜點,頭也不抬。
「你還想畫我的裸畫?」
「當然。」
「知道我的條件?」
「做你一天妻子,你就讓我畫一天,做你一輩子妻子,你就讓我畫一輩子。」
他不由顫慄的窒息了。
是的,就是這個,他告訴宛妮的條件,一個字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說與聽的人恰好相反。
「你確定嗎?確定你真的願意這麼做?」
「再確定不過!」她悄悄抬眼覷他。「今天?」
他凝視她許久、許久……
「那麼我得警告你,一旦開始了,我就不會停下來。」
「那就不要停!」
第九章
這一回,他比她先醒來。
側身屈肘撐住腦袋,安垂斯深深凝住她的睡臉,白皙細緻的肌膚,娟秀的鼻,紅潤的唇畔掛著甜甜的笑。
幸好,她不像她母親。
是的,他可以確定了,一個人再如何改變,做愛的基本反應絕不會有變,性感帶也不會變,瑟妮兒就是她。
宛妮!
突然,微翹的睫毛一陣顫動,清靈的眼悄悄打開,她迷迷糊糊的笑了一下,然後更窩進他懷裡,又闔上眼繼續睡,跟十二年前一樣的習慣。
「宛妮?」
「嗯?」
真的是她!
眼眶驀然湧上一陣濕熱,他不自覺地摟緊了她,緊得幾乎要掐死她,但她毫不掙扎,任由他抱住她,激動得在她頭髮上灑下淚水,哽咽著在她耳際喃喃道:「上帝!謝謝你!謝謝你!」
她伸長雙臂圈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膛上,笑靨恣意的展現,心頭是感動、是欣喜,也像是長程賽跑終於到達終點似的鬆了口氣。
他終於找到她了!
好半晌後,安垂斯才逐漸恢復平靜,慢慢放鬆手臂,再過片刻,他上身微微往後退,拾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她,她對他嫣然一笑。
「你沒有搭上那班飛機?」
「上啦,可是又下來了。」
「為什麼?」
「你送給我的手鏈不見了,我堅持要下飛機找,現在想想,這應該可以算是你救了我吧!」
原來如此,真是陰錯陽差!
他再退後一些,修長的手自她豐滿的胸脯徐徐滑至纖腰,「你如何會改變這麼多?」再到渾圓的臀部。
「人家說女人生孩子會改變體質,大概就是這樣吧!」
改變得好!
「但你的聲音……」
「我得過肺炎,痊癒後就變成這樣了。」
柔嫩的聲音甜美,但這種沙啞的嗓音也很迷人。
「三胞胎……」他嚥了口唾沫。「是我的?」
「廢話。」
「上帝!」
「他們比較像我。」
的確,所以在那個七月天裡,當他無聊地走在香榭大道上時,才會被他們吸引而盯住他們看得目不轉睛,不是他變態,而是因為他在他們身上感受到宛妮那種獨特的氣質。
其實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對她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但他深信宛妮已經死了,而且眼前的女人的確是陌生的,所以從來不去考慮那種不可能的事。
然而在那之後,他一直被她拉著鼻子走,就是因為在她身上感受到宛妮的氣息,他抗拒不了,腦袋裡雖然一直否認,身心卻自然而然被牽引,自己還無法理解為何會如此?
原來她就是宛妮!
「不問我為何我媽媽要騙你嗎?」宛妮輕柔地在他胸膛上畫手指頭。
「我猜想得到,」安垂斯平靜的說。「還有你為何要和歐蒙裡特教授結婚,是為了孩子?」
「答對了!」她俏皮的皺了一下鼻子。「不過我並不知道媽媽騙你那種事,還一直在等你來接我呢!直到年初,媽和小妹來巴黎,無意中我聽到她們的談話,才知道一切,所以……」
「你開那場畫展來吸引我的注意,」他瞭解地替她說出下文。「因為你擔心我不能接受現在的你?」
她仰起眸子,深深注視他。「我愛你,安垂斯,我只擔心你不再愛我了!」
「不再愛你?」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除非我死!」
她輕輕歎息。「我知道。」
突然,他瞇起雙眼。「嗯哼,我倒想問問你,卡索那些傢伙是怎麼一回事?」
宛妮無辜地眨了兩下眼。「沒怎麼回事啊,他們都是朋友嘛!」
「朋友?」安垂斯冷笑。「最好只是朋友,不然……」
「怎樣?」
「我會親手殺了他們!」
宛妮噗哧一笑,驀然翻身坐到他身上。「你又變成熱情的法國人了!」
「只有你才能使我做出這種改變,所以……」安垂斯誘惑的低喃,把她拉下來吻住她的唇。「請你閉嘴,讓我好好發洩一下累積多年的慾望!」
累積多年?
請等一下,那個多年不會是……
「十二年?」
「對極了!」
「……」
饒了她吧,竟然要她接收累積十二年的「垃圾」,她又不是垃圾焚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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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入九月,紐約踏出初秋的腳步,但艷陽依然熾烈,樹葉也還沒有開始轉黃,一點秋的味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