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小如住你的房間,你有什麼意見嗎?」范華英對自己女兒客氣得連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活像葛小如才是她女兒一樣。
齊若玫不想再和母親為了一點小事而撕破顏面,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敢有什麼意見,反正你最大嘛,你的主意誰敢不聽呢?小如是這裡的傭人,在這裡工作,理當提供她良好的生活環境嘛。」她一點違逆的意思也沒有,反正現在是非常時期,什麼事都得小心求全。「而我呢?只不過是個一年到頭難得讓你見幾次的女兒嘛,一點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沒有。房間嘛,小事一樁,無所謂的。」
她表現得愈無所謂,范華英心中就愈有所謂。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隨口問:
「這次回來有什麼事嗎?」她的女兒真是堅強得令人憎恨。她難道會不想叫她回來住嗎?可她的脾氣跟石頭一樣硬,對她愈好,她就愈防範。她可是她母親,哪有受這種待遇的道理。
「那?這可講到重點了,我回來當然是有事啦,難不成沒事還要回來惹人嫌嗎?」齊若玫不怎麼有禮地回道。她知道母親是巴不得永遠都不要見到自己,但事關她的一條小命,她怎能不放下身段呢?
范華英細眉微揚,僵硬的眉宇之間差點洩漏出她的忿怒。她從未說過她惹她嫌,這個親生女兒卻把她說得跟後母一樣的苛刻,她造孽啊?
「有事到樓下說。」范華英氣得真想轉身就走,但她仍慢下腳步說。
「行。」齊若玫沒有異議,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後,並保持著三公尺的安全距離。
看著她們相繼下樓,葛小如仰起憂慮的小臉,向林總管說著:
「她們不是母女嗎?為什麼感覺好像仇人一樣呢?」她在心中為她們的親子關係打下十分的低分,看來她要侵佔蕭家大小姐的位置,不是件難事嘛;只要她的嘴巴甜一點,做些討人喜歡的事,相信不久之後,夫人將會把她捧在手心裡,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地疼愛她。
沒看出葛小如眼底的那點算計,林總管憂心忡忡地皺起眉,無奈地道: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啊。」她們母女倆的心結結得深,豈是外人插手就能輕易解決的。雖然夫人已慢慢地原諒了齊小姐當年無知的違逆,但齊小姐的脾氣只會把好不容易有了轉機的親子關係弄僵,這是誰對誰錯呢?
「哦,清官難斷家務事啊,總有一天還是會有個判斷的,不是嗎?」就讓她來執法吧,葛小如不介意讓雙手沾滿罪惡。
范華英氣質高雅地端起咖啡杯。專心喝咖啡之餘,還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女兒。
齊若玫無聊地坐在沙發上,把腳抬到桌面上擱置,一派悠閒自得。
「把腳放下去,女孩子這樣能看嗎?」范華英忍不住斥責她不雅的動作。
「不會啊,我的腿還滿白的,你要不要看一下?」說完,她還真要伸手要拉起褲管。
「行了、行了。我說什麼你都有辦法能頂回來,我還用得著浪費唇舌嗎?」范華英白了她一眼,她分明是存心想氣壞她這個做媽的。
「是嘍,把你的舌頭用來品嚐一杯杯像藥一樣苦的咖啡還比較不會虧待它,是不是啊?」齊若玫嘻皮笑臉著,一點也不把母親的責備放在心裡。
「齊若玫,我警告你最後一次,再用這種態度跟你媽我說話的話,你就等著收拾自己惹下的口業了。」范華英大力地放下咖啡杯,褐色的液體灑了些出來,沾染上白色的桌巾。
「生氣了?」齊若玫揚眉問,仍是一副不打緊的樣子。
范華英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撫去眉間的皺紋。她記得只生一個膽子給她吧,怎麼她老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真教人為之氣結!
「你爹地已經和我達成協議了,從這個月以後,再也不會匯錢給你,除非你是有很重大的事要動用大筆的金錢,否則你是別想看到他掏出一分一毫給你了。以後,沒錢請用借的,借的時候要寫借據,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她心狠地說出日前與丈夫的決定。若玫該學習真正的獨立了,而不是整天只等著人家匯錢到她的帳戶,供她不知節儉的花費。
借據?!她有沒有聽錯啊?什麼時候她要向蕭老頭拿錢還要寫借據了?生她、養她的母親果真要封了她的後路,讓她嘗盡錢源枯竭、入不敷出之苦?這未免也太狠了點,她身上好歹也流著她的血液吧。
「少來動之以情、說之以理那一套,你知道我是說到做得到的。」范華英看著女兒慘遭惡運臨頭那副蠢樣兒就不禁有些得意。
「你真要如此絕裂?我是你女兒耶,你不准蕭老頭匯錢給我,根本就是斷了我的生路,你真想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露宿街頭、飢寒交迫嗎?」齊若玫遲遲無法從生活困窘的厄運脫離出來,她瞪大著眼、神情緊張地控訴。
「要看你餓死、冷死也得等上一陣時日的。更何況你有工作,還怕少了你爹地這條財源嗎?」范華英眨眨戴著假睫毛的大眼,看女兒每一個靈活的反應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在今天中午之前我的確是還有工作,可是我下午心情很不爽,所以就把老闆給炒了。」齊若玫大聲地向她宣佈著。
沒了工作,如此一來,她總不會還想禁止蕭老頭對她繼續提供經濟救援吧。
「哦,這樣啊。」范華英平靜地接受了她失業的消息,毫不退讓地道:「沒了工作就再找啊,你以為我會對你心軟嗎?」
「哦,」齊若玫受不了地大叫了聲,氣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真的是惡魔投胎的耶,你不會對我心軟,我也不會讓你看不起的,明天我就找個有錢人嫁掉算了,這樣一來,我也不用工作,也不必擔心會餓死街頭。」
聽到她這麼氣憤的話,范華英還真緊張了。她想找個人嫁掉自己?她可不會答應的,也不想想自己才幾歲,黃毛丫頭一個哪有資格當人家的妻子啊?
「你要敢這麼做,我就打斷你的腿。」范華英臉色陰晦地道。
母親驚愕的反應可意外地中了她的計、如她的意了。要讓母親生氣的方法原來就是這麼簡單,說要找個人嫁掉她就開始緊張了。嘿、嘿,她可是惡魔的直系血親呢,要比惡,她才不會輸呢。
「我等著你來打斷我的腿。」齊若玫笑嘻嘻地朝她道。
「你敢!」范華英發覺事情有些嚴重,阻止女兒有那些要不得的想法比兩人之間持續了四年多的戰爭重要多了。
十八歲就嫁給了若玫的親生父親,所以她深知早婚對一個女人一生的影響十分重大,而她第一段的婚姻走得並不順遂,兩個小大人不知民間疾苦,無法誠心地溝通,婚後的生活用戰爭來形容實在是恰當不過了;尤其有了若玫之後,兩人更是常為了女兒的教養問題而意見相左,所以,她絕不讓若玫也走上她的路子。
「我敢不敢,以後就知道啦。」她朝母親揮揮手,穿上掛在衣架上的藍色薄外套,拉開了門,瀟灑地走了出去。
「死小孩,真想氣死我。」范華英緊握拳頭咒罵著。「翅膀都還沒長硬就想學人家飛,早晚摔死你。」
兩人僵硬冰冷的親子關係,經過這番舌槍唇戰後,看來離解凍的日子還遠得很。
頂著未沉思完的腦袋,拖著未得到充分休息的身軀,依照慣例,齊若玫仍要帶著那只傻呼呼的馬爾濟斯到歐恆校園遛一遛。夏天的早晨太陽起得早,為什麼連她自己也要起得早呢?起得早還要帶這只笨狗出來遛遛,又不會減輕房租。
說到房租,她還是趁早找個便宜一點的地方搬走吧,現在的租金對她已形成很大的經濟壓力。
刺眼的陽光照得她快睜不開眼,拿掉馬爾濟斯脖上的繩子,她坐在台階上打著瞌睡,腳邊是到便利超商買來的報紙。她該找份新的工作了,再這麼混下去的話,恐怕她得提早去見閻王了。
歐恆的操場北邊看台,要下台階的地方種植著一排的桃樹,而南邊則是濃密的鳳凰花樹,過了畢業的季節,鳳凰花樹只剩幾處的火紅,顯得有些清寂。
而西邊有個涼亭,草地青綠,是情侶談心的好地方,東邊則是學生活動中心,用來舉行一些比較正式的羽毛球賽及籃球賽,或提供給學生們上體育課的室內場地,不至於大熱天的還要在室外接受烈陽的荼毒。
打個大呵欠,齊若玫強振了下精神,拿起報紙翻開分類廣告版,咬開紅色簽字筆的筆蓋,開始在上面畫圈圈。
「誠徵煮飯歐巴桑?算了,我還沒到那個年紀呢,而且我也不會煮飯。嗯,免經驗月入數十萬,限女姓?拜託,這一看就知道是做黑的嘛。」她愈找愈覺得洩氣,眼光落在一個占篇幅較大的徵人啟事上。「咦?誠徵行政人員,高薪,每週休二日、供膳宿、福利建全,哇哇,看起來是滿建全的耶,還是市區裡的有信!他們公司在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