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
「結果她得了厭食症。」
沉芸生知道厭食症,美國歌壇著名的卡本特兄妹,其中主唱的妹妹就是因為減肥過度而得到厭食症死亡的,令樂迷懷念不已。
「她為什麼會得厭食症?」
「因為一個男人。」
「男人?」
「她戀愛了,她全心全意的愛上一個男人,他同樣也是留學生,但是,他卻變心了!他為了一個富家女而拋棄我姊姊,我姊姊因為心碎而厭食,最後她是憔悴至死。」
好熟悉的感覺,沉芸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覺得,頓時她打了個冷顫,感到毛骨悚然。
「在我到紐約的半個月後,我姊姊過世了,我帶著恨、惆悵和我姊姊的骨灰回台灣,全副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裡,我有今天,一半也是我姊姊給我的,我要擺脫貧窮,我告訴自己,我要脫離貧窮,但是再多的錢也不能使我的姊姊起死回生,這是我永遠的遺憾。」
「很淒美。」
「沉芸生,這一點都不淒美。」他含怒的瞪著她。「這是殘忍!」
「在愛情的領域裡,很難說誰對誰錯。」
「不要跟我說這種文藝對白!」
她原諒他的粗魯,有過這種痛苦的人不太可能會相信愛情。
「莫凡!過去的事就算了,你姊姊已經過世了,我想她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能拋開陰影,好好的過你自己的生活。」沉芸生抓住了他的大手,希望自己能給他一個對抗仇恨和哀傷的力量。
他回以一個心有慼慼焉的笑。
「你姊姊叫什麼?」
「瓊文。莫瓊文!」
沉芸生的手心開始冒汗,她抽回她的手,深怕被莫凡發覺。瓊文!她聽過這個名字,從她哥哥的口中她知道哥哥的女朋友死了,他娶了個富家女……不!她告訴自己,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她不信!不會是她哥哥害死莫凡的姊姊!
站到牌位前,她看到了莫瓊文這三個字,她的心一陣刺痛,眼淚也湧上了眼眶,不可能!
「芸生,」他站在她的背後。「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留學生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姓什麼,我姊姊臨終前一直念著『佳富、佳富』。」
沉芸生咬著唇,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哭出來,不能讓莫凡知道她就是害死他姊姊兇手的妹妹,她不能讓他知道!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芸生!」他以為她為了姊姊的事難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傷心。」
她終於轉過身,眼淚己流下臉頰。「莫凡,我不能嫁給你了!」
「你在鬼扯什麼?」他不信的說。
「我真的不能嫁你!」
「為什麼?」
「總之我不能就是!」她推開他,立刻從他的面前跑開,沒一會兒就沒入黑暗中。
莫凡被她出人意表的舉動給嚇住,也忘了要追。他看著他姊姊的牌位,不知道芸生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她為什麼不能嫁他?
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 ※ ※
湯韻梅打開傘,天空下著既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兩,原本就很糟的交通,今晚因為下雨一定會整個癱瘓。每天的下班時間就是她的頭痛時間,塞車回到家都已經快八點了!生命中的精華和黃金歲月,有些全浪費在塞車上面,她恨死了這種狀況。
在她看來,只要誰能解決台北交通問題的,誰就夠資格當台北市市長。塞車不只是浪費時間,也會把一個人弄得心浮氣躁,日復一日,難怪台北人愈來愈沒有人情味,愈來愈乖戾。
她無奈的打算走到公車站牌時,沈佳富身上微濕,髮梢沾著水滴,沒有帶傘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教她嚇了一跳。
「湯韻梅。」他帶著能鎮定他人情緒的語氣叫著她的名字。「如果嚇到你,我道歉。」
她驚魂甫定,帶著疑惑的表情看他,雨傘往前挪了幾寸,但是傘小,這下兩個人都得淋雨了。
「你有沒有事?」
「現在?」
「你急著回家嗎?」
「我……」她是不急著回家,但是如果他開口約她?她幾乎肯定他會,她就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因為他結婚了,還是董事長的女婿。
「不勉強。」
「你有什麼提議?」她反問。
「吃個晚飯,聊聊天。」
「我不想做別人的替身。」她直覺的反應。
「我知道你是誰,湯韻梅!」他肯定的說。
她終於點點頭。
他們到附近一家大飯店吃自助餐,柔和的燈光,寬敞的用餐環境,精美的佳餚,他們都感到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結果兩人手中都拿了一盤堆得像小山高的食物,沒有客套的話,先解決民生間題,吃飯皇帝大嘛!
沈佳富餓是餓,但是他仍不時注視湯韻梅。湯韻梅簡直就是瓊文,他今天還特別帶了一張瓊文的照片,他不是神經病,他要湯韻梅知道這一點,他只是一個心存懺悔和遺憾的男人。
發現到他在注視她,湯韻梅放下刀叉,禮貌的看著他。「你怎麼不吃?」
「我發現到自己並沒有這麼餓。」
「這裡的東西很好吃。」
他一笑,娶了施莉菁後,什麼好吃的東西沒吃過?什麼豪華的飯店沒去過?他享受到貴族般的生活,卻也必須付出代價,當新鮮感過去,他在施莉菁的眼中連根草都不如。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
「再怎麼好吃,我的食量有限,我不想把自己撐死。」她俏皮的說:「一會兒還有水果、咖啡、甜點,我非胖個一、兩公斤回家不可。」
「其實只要健康,胖一點又何妨?」
「你這是外行話,我還未婚,胖嘟嘟的不容易嫁出去。不是我重視外表,但是每個人都如此時,想要與眾不同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他發現到湯韻梅是個坦白、率直的女孩,這一點又和瓊文很像,他忍不住的掏出皮夾,由裡面拿出了瓊文的照片,推到湯韻梅的面前。
湯韻梅好奇的拿起照片,她低呼一聲,要不是她沒有照片中女孩的那套衣服,也沒有留過那樣的髮型,否則她會說相片中的女孩就是自己。真是太像了!難怪他會看錯人,把她當作照片中的女孩。她無言的把照片還給他,看著他把照片放回皮夾內。
「你們很像對不對?」
「但我不是她,我們是兩個人。」
他附和的點點頭。「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人死是不可能復生的。」
「她死了?」
「死了。」
「這麼年輕!」湯韻梅無限欷吁,她不認識這個叫瓊文的女孩,但是知道一個年輕的生命消失,總教人感到不忍和痛心。
「想不想聽聽這個故事?」
「你是故事的主角?」
他不置可否。「其實這個故事也沒什麼奇特的,兩個在美國的學留生相愛了,雖然日子很苦又沒有多餘的錢,但日子在愛情和努力學業中倒也過得快樂,直到一個富家女出現,男的受不了誘惑,他想一步登天,於是拋棄了女孩,女孩因心碎而絕望,得了厭食症,最後死了;你說這個男的是不是該下地獄?」
湯韻梅久久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你會不會鄙視我?」他問道。
「你現在快樂嗎?」
「快樂?」他自問,「我已經不知道這兩個字要怎麼寫了。在我的字典裡,這幾年來都沒有這兩個字存在;我一點都不快樂,我有物質生活,但除了物質,我的靈魂此刻正在煉獄中受苦。」
她不該替他感到難過,更不該同情他,他是罪有應得,但是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後悔了,而且深為其苦,她又何必再落井下石,說些挖苦或是謾罵的話?
「你可以罵我!」
「我罵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況且我又有什麼資格罵你?」她又拿起刀叉。
「公司的人應該都知道我的狀況。」
「我才剛到公司一個月。」她含糊的說。
「你知道我結婚了?」
「知道。」她叉了塊牛肉。「在那天你奇怪的舉止過後,我就打聽了一下。」
他苦笑。「不是很好的評價,是嗎?」
「也沒什麼,哪個男人不想娶個有錢的老婆。攻擊你、說你靠老婆的當然有,但是羨慕你的也不少,這種機會畢竟是可遇不可求。」
「最後這句話可是罵人不帶髒字。」
「我總得替這個叫瓊文的女孩出口氣。」
「女人畢竟是站在女人那邊的。」
「男人不也一樣?」她反駁。
他笑。只猶豫了一下,他說:「湯韻梅,我希望能交你這個朋友,先聲明,我沒有不良的企圖,也不會利用工作來威脅你;決定權在你,我不是在找代替品,這點希望你清楚,只是偶爾吃頓飯、聊聊天、看場電影,也許通通電話、出去走走。」
「你結婚了,你太太--」她並不排斥他這個人,對他的勇於認錯,她也很激賞,但他畢竟是個有婦之夫,她不想惹禍上身。
「我們只是做朋友。」
「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嗎?」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他籠統的說:「相信我!我知道傷害人或被人傷害的感覺都不好,我不會再犯第二次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