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雨瑩噗癡笑出來。
「看你只寫了丁廷君三個字,什麼也沒說明,我就猜你肯定在非常的倉促中。」
「我當時只想先將鐲子平安送回來,其他的都等我回來再說;就算我有個萬一,至少證物已經到了你手上。誰會想到你這傢伙竟然沒知會我就做出這種事來,該死,我看我平常是太縱容你了……對!我真該好好打你一頓,差點又被你混過去!」
她指著朝陽一臉佯裝出來的怒容,威脅道:「你敢打我,我就去告訴嫣柔她是你第八個老婆!」
「毀了毀了,把柄被你抓住,我這輩子全完了!」
看他一臉誇張的表情,葛雨瑩放聲大笑出來,趁笑聲中偷偷釋放幾滴眼淚,釋放一絲絲過渡壓抑的情緒。她伸手抹著眼角的淚,笑道:
「啊,你能活著真好……」
話還沒說完,腦袋已經被朝陽張臂摟在胸前,他輕摸著她髮絲,低聲說:
「對不起,這陣子一定嚇壞你了,你既然看見我這麼快樂,想哭就哭吧。」
一下子,所有眼淚奔湧而出,葛雨瑩將面孔貼在朝陽胸口,深深地啜泣起來。
她就算瞞過全天下的人,也瞞不過這四年裡唯一陪伴她的歐煦陽哪!
他怎會沒發現?儘管小雨的喜怒哀樂面容一如往昔,但她不再是那不知道愛情滋味、從沒有想過未來歸宿的小女孩,她已經被徹徹底底地換過了一副靈魂,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裡……
是誰?改變了他疼惜呵護了四年的小女孩?難道會是寒日?
歐煦陽心情沈重極了,如果真的是寒日老師,小雨的初戀可就虛無飄渺了。
勇敢的她應該會撐得過來吧?不然,要找到寒日,可能比登天還艱難……
他深深地歎息了,為著懷中哭泣到喘不過氣來的小雨。
第十章
「我不要去!」
歐煦陽十分忍耐地盯著她的背影,心更為她陣陣疼痛。
如他當年期望的,小雨的確撐過來了,但是……
「翻案前苦熬六年,翻案後又虛耗六年。小姐,你已經三十一歲了耶,真打算一輩子不嫁人嗎?」
「我一點也不覺得結婚有什麼好處,你為什麼非逼我嫁人不可?更何況你挑的那些鬼對像沒一個我能忍受看上三分鐘。」
「那個凌子堯呢?六年裡你總看了他不只三分鐘吧?」
「他只是好朋友。」
「子堯下個月要結婚了。他也是相親。」歐煦陽耐心提醒她,人家就是等她太久,最後才放棄而選擇相親結婚。她卻只把人家的苦苦追求當成好朋友,不明白她到底尋求的是一份怎樣的感情哪!
「他未婚妻人很好啊。我和蓓蓓、曼婷已經算計好要怎麼鬧他洞房了。」
歐煦陽真想為凌子堯抱頭痛哭。
「罷了。我早說過,誰想娶你誰這輩子就很淒慘了。」
「反正我這輩子不準備結婚,你用不著為天底下的男人擔憂。」
「就算有再好的男人向你求婚,你也不嫁?」
「絕對不嫁!不管是誰我也不嫁!」
「你真打定主意不結婚了?」
「絕不結婚!所以你再要我去相親,我就和你拆伙!」
「好吧,我明白了。」歐煦陽淡淡說。
葛雨瑩這才轉過臉來,不再氣呼呼地面對牆壁。
那倔強的小下巴依舊固執如昔,清澈天真的瞳眸在這六年裡只有一層層地添上相思的影子,沒有一分一毫消減。濃郁到化不開的想唸經年累月地堆積,反而使她渾身上下充滿一股柔媚愁怨的氣質,清秀稚嫩的面孔被刻骨銘心的愛戀刻劃上幾許淡淡的成熟的細紋,在眼角,在唇角,在她的一顰一笑之間,無時無處不見她對黎淵的全心全意癡戀,但她卻從未說出口。
歐煦陽只能從每次不經意提到寒日時,見到她眼眸深處的震動與──無怨無悔。
他凝視著那張六年來出落的更為嬌俏可人卻經常秀眉深鎖的面孔,憐惜地搖搖頭,歐煦陽自問盡過力了,如今只能讓他們自己決定未來。
他指著桌上的一份報紙問她:「看過沒?」
她向來堅強的眼神猛烈動搖了。「為什麼問我?」
折疊起的報紙正上方是她一早就看見的消息──這兩年中畫壇最活躍的女畫家丁儀安將與另一位同享盛名的畫家步上禮堂──從早上看見新聞起直到現在,葛雨瑩無法抗拒喉嚨間的腫脹感越來越明顯,她心中諾大的疑惑如鉛也似的沈重……
「五年多前,她與前夫離婚了。」歐煦陽說出了她心裡的疑問。
「那又怎樣?」至今,她仍以為朝陽沒有發覺她對黎淵的思念。
歐煦陽忍耐不笑她,再拿出兩份文件資料,攤在桌上,喚她:
「你過來,挑一份。」
「那是什麼?」
「一份相親資料,一份任務資料。你不是說如果我再要逼你相親,你就要和我拆伙?現在你自己選擇,如果選擇不去相親,任務資料裡有你未來新搭擋的資料──換言之,我們拆伙。」
葛雨瑩深深嚇住了。朝陽真要與她拆伙?
「你說真的?」她顯得受到傷害。
「就這樣,二選一,你沒有別的選擇。」他冷冷說。
她倒抽一大口氣,脹紅了臉衝上前來,毫不猶豫抓起相親資料檔案──奮力往朝陽頭上扔。跟著拿起任務資料,就待轉身往外衝。
歐煦陽瞇眼看她氣極的背影,只覺得可愛。
「喂,你說句話行不行?好歹我們倆也搭擋了十年,你太無情無義了吧?」
葛雨瑩停下腳步,掙扎半晌,喃喃說:
「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朝陽。請原諒我寧願選擇和你拆伙,我實在無法忍受一次又一次被你押著去相親。」
除非相親能讓她找到另一位只要一個眼神就足以讓她窒息在他深情柔波裡,只要輕輕一觸就能讓她全身震顫而如癡如醉的男人;除非世界上有第二個黎淵,否則她甘願擁抱記憶中他眼底的溫柔,和寂寞共眠一生。
「甚至連內容都不先過目也寧願和我拆伙……嗯,我明白了。」歐煦陽聲音顯出些微的惆悵。「好吧,我只能祝福你任務順利
你不先看看任務資料?」
葛雨瑩猶豫了,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和朝陽拆伙。
遲疑著走回他面前,將資料交還給他。
「算了。反正你頂多押我去相親,不可能押我進禮堂。我選相親。」
歐煦陽愣住,隨即捧腹大笑起來,笑到幾乎斷氣。「看清楚資料再說。為了把你交到合適的新搭擋手上,我這回可是拼著被嚴重處分的命運耶──你至少可以看一眼再決定吧。」
他注視她,看她打開檔案,在一瞬間神情如遭猛雷劈中。
「祝福你,小雨。」
歐煦陽衷心低語,目送她茫然轉身,踩著如夢般輕軟的步伐走遠。
無法計算究竟走了多久,發顫的雙腿才逐漸恢復力氣與平衡,葛雨瑩加快了腳步,一顆心快要爆裂地往著與新搭擋預定的見面地點前進。
總是不由自主地在街上尋找相似的背影,偶爾一陣恍惚就以為他人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然而現實是,居無定所的工作讓兩人永遠相隔如整個宇宙,跨不過看不見找不到。但縱使日子一天天過去,六年前的別離對她竟只像昨日一樣,而黎淵呢,他會想她嗎?會念她嗎?
無論他是否還記得她,無論要等待多少個六年,她都願意,都樂意,在任何時刻朝著那雙永炙於她心頭的男人走去。
黎淵!我思念你成狂,你可知道——
「韋副總,有位陸小姐來應徵企畫總監的空缺。」
韋副對電話裡的秘書道:「跟她說這次我們不打算錄用女性。」
「和她說過了,可是她要我告訴你,她以前在貓兒廣告公司當總監,有自信能作得比男性好。」
韋副濃眉蹙起。貓兒廣告公司?總部分明說這次將派給他一位男性搭擋啊。
「好吧,讓她進來。」他掛上電話。
幾分鐘後在門開瞬間,韋副心跳停擺,是她?是她!竟然會是她!
「韋副先生,你好。初次見面,我姓陸。」
她聲音哽住,反手將辦公室門關上,房內時間就此凝結。
癡癡看著那張千思百念的臉龐出現在面前,時光將他眼角與額頭的滄桑表徵修飾得更為精緻優雅,他的男性魅力六年前更沈鬱令讓她沈醉,幽黑的眼底深處依然散發無以名狀的魔力,催眠她的意志,費盡力氣用勇敢築起高大的堤防來堵塞多年的想念,在頃刻間崩潰決堤,收不住,再也控制不了。此生沒有比現在更脆弱卻更喜悅的一刻。
一瞬間,眼淚水噴射似地將她封鎖的靈魂奔放釋出,不知道自己怎麼變得如此愛哭,竟然哭個不停。葛雨瑩拚命舉手抹淚,臉也濕手也濕,可就不願被朦朧遮擋了對他注視的一分一秒。
無論他換了什麼名字,換了什麼身份,他依然是她的──黎淵!
黎淵怔怔看她啜泣的模樣,依稀彷彿回到六年前別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