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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顏淨

  從已被撕破的封口可知,這封信在她之前已不知有多少人看過了。

  「這是娘死前留給你的。」端堪偏過頭,刻意避開信中的內容。他知道其中記載著什麼,亦能諒解娘親的行徑,但無論如何,他仍無法坦然接受。

  飛雪眼眸冰冷依舊,唯指尖不住地顫抖,洩漏了她的不安。

  謹兒:

  娘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娘的故事還沒有說完,你太小不會懂。

  娘現在把所有的事寫在這裡,我不求你諒解,只求你不要恨娘,不要恨你自己,你是無辜的……

  從歪斜扭曲的字中,很容易看出這是娘在重病中倉促寫下的。寫的不外乎是一些,她從小講予飛雪聽的故事:她如何愛上一個男人、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愛情、水筠園,一個很美的地方,充滿著溫暖和……飛雪是她和那個男人的孩子,而非她父王之女……

  「就因為這封信,父王將我拋棄。」空了心的眸瞳,特別駭人。

  「父王去世前一年,才由一位嬤嬤口中得知,你身上有皇族特有的胎記,雖然不過一個時辰即消失,但你確是父王的親生女兒。」端堪說道,話語中有著無奈。「他後悔了,四處尋找你的下落,卻怎麼也找不到。」

  「嗯。」

  父王曾經是她小小世界的全部,但此時此刻,他只不過是個名詞,他尋不尋她,對她而言已毫無意義。

  「謹兒——」端堪緩緩開了口,卻不知如何接話。「娘在信中一提再提,要你懂得把握自己的幸福……

  「難道你也想像娘一樣,嫁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一生後悔?」

  「娘是娘、我是我,再怎麼說,我也不可能成為娘。」她依舊冰冷地說道。「娘的事也不一定會在我身上重演。」

  她知皇兄要說的是什麼,但勸她重新和齊漠昀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她的心。

  「謹兒,只要你肯,再相聚應該不難。」他已從段蒼嵐口中聽說,齊漠昀在武林大會上的驚人發言。

  再相聚!

  這個名詞絞痛了飛雪的心,和市集上漠昀幽潭般的愁眸,交錯相融,一種屬於寂寞的痛楚震身而過。

  「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飛雪似在催眠自己喃喃地說道。

  「你真的不愛他了嗎?」他不希望有一個永遠愁煩的妹妹。

  「愛不愛,和在不在一起是兩回事。我已為人妻,和他,又怎有可能呢?」

  聞言,端堪不由得身軀一震,在道德倫理之前,即便他是王者,亦不能逾越。

  「總有辦法啊!」他有感而發地喊,想震醒這個傻妹妹。「你又何必傷己又傷人呢?」

  一回身,飛雪淡然地笑了,淒滄美麗。

  「謹兒。」他忽然大聲呼喚,神情焦急又帶著些許懊惱。「段蒼嵐要我轉告你水筠園的位置,他說你可以去那兒散散心。

  水筠園這三字再次震動她的心,她如何也不能不在乎。

  看著飛雪靜止的身影,端堪緩然道出水筠園所在。

  飛雪淡淡地又笑了,不發一語,靜靜離開。

  ※  ※  ※  ※  ※

  踏入水筠園的一瞬間,飛雪不禁閉上雙眸,微風從耳際拂過,青色的風迴盪在山谷之間。多年來,無人踏入的水筠園,竟無一絲荒蕪,就如她所思,一個如夢似幻的地方。

  湖風輕輕地吹起飛雪千縷秀髮,她信步走向湖畔,閉上雙眸躺了下來。

  此時此刻的水筠園什麼都好,卻少了故事中一往情深的男主角。

  那日在市集偶遇齊漠昀後,日復一日,她一次次在腦中重映著漠昀的身影,隔著那麼遠,她卻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溫潤的氣息,靜靜包裡著她。閉上雙眸,她放鬆心神攤開原本緊握的雙手。波光瀲瀲雲淡風清,所有的苦痛悲喜皆隨之而去,腦海心底唯沉著那溫潤的氣息,和只屬於他的沉穩心跳。

  僅憑著回憶,她仍能感受到齊漠昀溫柔中潛藏著愛意。她微微地笑了,為著記憶中的齊漠昀綻出溫暖的笑靨,為著那種她喜歡的溫暖感觸。

  四年來,她並非初次憶起齊漠昀身上的氣息,可唯有今日,她才敢勇敢地放任自己沉溺在往日的回憶裡。

  「漠——昀——」飛雪低低地呼喚著他的名,雖知無人回應,她仍輕輕地喚著「齊——漠——昀——」

  突地,唇上輕輕地感受到某種柔軟。

  齊漠昀一進水筠園,就見飛雪躺臥在草地上。所有的愛戀立刻傾巢而出,令他不能自已。

  他無法克制地吻上她,僅是唇瓣輕觸,心即激盪不已。

  「飛雪——」漠昀俯視著飛雪,手指輕拂過柔頰。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飛雪仍躺在草地上,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對現在的她而言,他為何會出現在此都不重要,她只想享受和齊漠昀之間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為離開了水筠園,她和他又將形同陌路。

  「是皇上告訴我『水筠園』對你的重要性,因此,在我尋著後,便托人替我轉告。我這麼做並不是要你回報我什麼,我只是想好好地替你做一件事而已。」齊漠昀直視她的雙眸誠懇地道。

  雖然,飛雪仍不相信漠昀,但他的回答,令她心中緩緩地滑過一道暖流。

  齊漠昀轉頭看了看四周,微笑道:「在找到水筠園後,我看裡頭荒蕪得可怕,便差人好好整理一番,我希望你看到時,一切都是完美的。我不要你再傷心了。」

  我不要你再傷心了!,齊漠昀何時開始顧慮到她的感受了?他不是一向冷血心殘嗎?他何時又會去替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做事?這不是違背他的原則嗎?

  仔細看著眼前的齊漠昀,飛雪驚異於他的改變。他臉上的線條不再剛硬,冷酷的眼神已不復見,整個人散發著溫和氣質。

  他變了!

  是為她而改變的嗎?

  難道,他是真的愛上了她?

  唉!沒改變前的漠昀,她就已經得費盡力氣,才能讓自己這般無所謂地站在他面前;而改變後的漠昀……她要如何才能克制自己那顆愛戀的心?

  想到此,飛雪不禁綻出一朵苦澀的微笑。是啊!要怎麼克制呢?心中的防備,早在與齊漠昀再次見面時,就潰決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他知飛雪此刻的笑意,不代表接受他,離開了水筠園,她又會是冰冷的飛雪,愛他但不接納他。

  飛雪笑著搖頭。「我從不曾恨你,哪來的原諒。」她緩坐起身,對著漠昀的眸子,多了柔情。

  「那為什麼……」齊漠昀輕輕地搖頭。何必再問呢?他早就知道,今生今世他與飛雪之間,已沒有可能,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傷她大深了。

  齊漠昀忽地溫柔握住飛雪的左腕,由懷中拿出一對手鐲,光潤晶瑩,也鑲著五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明珠看似寒冷,卻閃耀著焰炙的光芒。

  在手鐲套入飛雪腕中的剎那,飛雪抬頭凝視齊漠昀的雙眸——

  「我請工匠重新鑲製的,我知道你很喜歡這對手鐲。」他明瞭對飛雪而言,這代表著他和她之間的情感,也知道飛雪有多珍視這對手鐲。

  她曾以為手鐲碎了,他們之間也是斷了線,可……望著腕中全新的對鐲。如果對鐲可以重新套入手中,那她和他之間能否有全新的開始?五年前,他為她套入手鐲,眸中冷然無情,而今,他眼中儘是濃情,為什麼他們之間非要那麼痛苦不可?

  她想開口坦率淡然地道謝,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溫熱的液體盈滿眼眶,正不住落下。

  「飛雪——」他伸手拂過她額前的發,拭去她眼角的淚。「別哭,你……」他緊緊擁住飛雪,說不出任何話。

  「太遲了,我和你之間已經不可能了,我已是別人的妻子了!」

  突湧的悲哀,令飛雪再無法忍受地狂喊道:「為什麼你的改變不在四年前!不在你和我仍有可能的時候,而是在現在,在已經沒有希望的現在!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齊漠昀伸手擁住飛雪,低低地說道。

  她愕然於漠昀聲音的梗塞,她和他再沒有往日的沉穩。

  突地,她覺得臉頰濕了,伸手輕觸,竟是……淚,她無法相信那種溫熱的液體,會自自己眼中流出。

  飛雪閉上雙眸,聽著耳畔的心跳沉穩依舊。淚,無止息地流瀉而出,靜靜地濡濕了他的衣襟,兩座冰山終融為一池春水。

  齊漠昀看著懷中的飛雪想道:再無可能了是嗎?那麼,她守他一世,他便等她一世吧!

  為什麼他非要到她離開,才發現他愛她,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他們之間是否可以快樂一些。

  再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沒有一個可能的開始。

  ※  ※  ※  ※  ※

  回到宮中,大婚之後就未曾出現的風允崇,竟意外地走入她的視線。

  「好久不見。」飛雪客氣地打著招呼。

  「你好嗎?」見飛雪點了個頭,風允崇又繼續說道:「我愛上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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