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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顏淨

  「那……為什麼……飛雪。」齊漠昀不懂為什麼飛雪明知那已是不存在的東西,仍要他去找尋,那是否在暗示他,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可能……

  「沒關係,她在墓中守一世,我就在墓外陪她守一生。」齊漠昀知道自己能重新擁有她的機會並不大,平靜的臉上充滿了堅決。

  蒼嵐看著漠昀的堅持,決定不論用什麼方法,他都要恢復漠昀和飛雪之間的感情。

  「單憑你的話,我不能知道飛雪在想什麼,也無法對你做出什麼建言。三日後,在若東館見。」語畢,段蒼嵐便旋身而去。

  若東館是天射莊在京城的據點,並不是個有名的地方,故齊漠昀十分訝異蒼嵐居然知道。如果和段蒼嵐為敵,恐怕不是件好玩的事,漠昀淡然地笑著,慶幸自己沒有這個可怕的敵人。

  ※  ※  ※  ※  ※

  京城近郊的豪宅內,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個簡陋的地方,一畦菜圃種著數種青菜,竹屋周圍則種滿各色花朵。

  飛雪正蹲在花圃中,細心地剪下花朵,她淺淺笑著,依序將花放入竹籃。

  四年來,她的日子簡樸自足,就如她所想——給她一座墓,她可以守一輩子。

  和風允崇一直都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沒有感情的聯繫,各自擁有一片完整的天空。

  四年來,唯一的缺憾,是心底仍忘不了他,但不再痛苦。四年來,這裡是她生活的全部,她沉靜地過了四年,將來也會這樣繼續下去。

  「大師兄!」飛雪低喃了聲,因她忽然聞到段蒼嵐身上特殊的香氣。

  「飛雪,好久不見。」段蒼嵐聲音由後傳來,依然悅耳。

  她訝然見到他臉上的笑,從前的大師兄是不會笑的,更不用說笑得如此溫柔,向來比她矮的身高,也超過她好多好多。

  「你長高了。」一瞬間,飛雪不再明白,自己究竟是段蒼嵐的師妹,或是他的姊姊。她含淚地笑著,似在高興他的成長,也在悲傷四年的消逝。

  「嗯。飛雪……過得好嗎?我聽說你嫁給風允崇了。」段蒼嵐希望飛雪能正視存在已久的問題。

  「嗯。」飛雪淡然的笑裡,有不易察覺的無奈。

  「你快樂嗎?你不愛齊漠昀了?」他相信飛雪仍是愛齊漠昀的。

  「師兄,我已為人妻子,再問我這個問題,不嫌太遲了嗎?快樂與否又如何?在他身畔的我,也同樣不快樂。」飛雪轉頭望向天空。

  「如果他仍愛你呢?」

  「身為人妻,早已沒有資格談這個問題了。」冷冷的笑意中有著固執,既然做了決定就不再後悔,這是她一貫的堅持。且此時此刻她的言行,代表著皇室的顏面,她如何能使皇兄丟臉?

  她知道,四年前,她根本就不該嫁給風允崇,但她如何能開口取消那場婚禮,面對滿朝的文武百官,看著殷殷期盼的皇兄,她如何能開口說出一個「不」字。

  「好,如果端堪答應了,你就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嗎?」段蒼嵐又再問道。

  「已是過眼雲煙,你又何必再提呢?」

  她不懂,為什麼大師兄要在這麼久之後,再提起這件事,再過問她的快樂與否,每個日子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有沒有齊漠昀又有什麼差別?

  「四年前我不懂,不懂你為什麼過得那麼痛苦,卻仍不願離開齊漠昀,再怎麼傷悲,也無法割捨的情感是什麼?」抿了抿唇,段蒼嵐道出他原本不想說的話。「可是,現在我懂了,什麼叫愛一個人,什麼是心痛到麻木。因為我懂,我知道那種感覺,知道離別是比死更痛苦的一件事,也需要比死更大的勇氣和決心。所以,我希望你真正快樂。

  「四年前,我以為只要你離開齊漠昀,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痛,可是你並不快樂,像是死了心似的,比以往更加可怖。而齊漠昀也不快樂,雖然發現得有些晚,但他仍是愛你的。」

  「愛或不愛,你又從何知曉呢?」飛雪淒然一笑,望向段蒼嵐。「在離開天射莊時,我就決定這一生一世絕不回頭。」

  段蒼嵐深知她的固執,輕輕歎息,轉頭離去,此路不行,行旁路,他的固執,不但不亞于飛雪,還猶勝之數倍呢!

  第八章

  飛雪無神地走在大街上,四年來,她甚少離開自己的心墓,更遑論逛街了。

  至於為什麼會挑這個日子到城東的廟上香,她也不知道,只是清晨醒來後,就無意識地走向此處。

  望著眾人皆熟絡地融入此處的空氣中,她其實相當羨慕,她從來就不屬於任何團體,無論在什麼樣的場合、做著什麼樣的事;她都會突然清醒過來,打從心裡傳來一陣陣難受的寂寞。

  忽然,她在人群中望進了一泓深潭,深邃的潭中散著溫柔,靜靜包圍她的心緒,和所有她知與不知的傷痛。

  齊漠昀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地方和飛雪相遇,四年多來的相思苦楚,都化在她水般的瞳眸中。

  人群不斷地阻在他和她之間,卻阻不斷兩人之間無聲的聯繫。

  他和她寂靜地似沉浸在水中,溫柔的鼓動包裹著心靈,遠離一切傷痛。

  光影錯動,這個世界恍若只剩下她和齊漠昀,再沒有其他。這個空間,只有她和他的呼吸聲。兩人遠遠地相視而立,無法走近對方,只因沒有勇氣去打破這美好的夢境。

  這一天,正好六月初三。

  四年前的今日她身披嫁衣,嫁予一個不是齊漠昀的男人,四年後的這天,她竟在這不可能的地方遇見他。

  飛雪不是沒有想過,會再次見到齊漠昀,但她卻在每日每夜的幻想迷夢中,冷卻了心緒,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能以毫不在乎的淺笑,說出一句淡漠的再見。

  但真的見面了,她卻吐不出一句應有的話,心熱熱地顫抖著,沒有原因。她和他好像又回到五年前初遇那天,單憑著眼神,就能懂得彼此的心。

  看著遠處的飛雪,齊漠昀的心一陣痛楚。雖然他們之間阻隔著人群,但人群卻阻不斷他們之間的心意相通,有生以來,他從不曾有過如此溫暖的感受。

  飛雪凝視齊漠昀眼中的悔意,四年來他過得並不好,她也知道。難道他真的愛她?不過,已無法回頭了不是嗎?她已為人妻,沒有一個可能的理由能再嫁給他。

  「飛雪——」齊漠昀喊道。

  出聲的瞬間,他和她之間無形的心橋斷了,他焦急地想尋回,卻怎麼也找不到,再一定神,卻見飛雪轉身逃走,發狂似地像在逃避毒蛇猛獸。

  「飛雪——」沒有分毫的遲疑,他快步追入人群之中,但大多的人群,再好的武功,也只是好聽的名詞,派不上用場。

  他只能看著飛雪纖弱的身影湮沒於人海,他怎麼也追不上……

  ※  ※  ※  ※  ※

  御書房中,身為皇帝的端堪,正批著奏摺,俊逸的眉頭微蹙,似乎正在煩惱什麼重大的問題。

  飛雪放輕腳步踏入御書房,見到埋首案牘的兄長,曾幾何時她竟忘了這個男人,也疼惜擔心著她的快樂與否。

  四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回到皇城中,看看她的哥哥,她最後的親人。

  「皇兄。」飛雪以淡漠的口吻,喚醒端堪的神志。

  「謹兒!」端堪又驚又喜地彈起來,擁住許久未見的妹妹。「怎麼來了也不先通知我一聲。」他拉著飛雪,到一旁紫檀木椅上坐下來。

  雖欣喜於妹妹的到來,卻懊悔她不給自己一點心理準備,又挑在他最忙的日子來。

  「想來就來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也好久沒回來看看皇兄了。」

  「你過得好嗎?謹兒。」看著飛雪臉上仍是淡漠神情,端堪擔心地問道。

  「好。」她點點頭,日子平淡得如她所求,她又怎會說不好呢?

  「真的?」端堪不相信地追問,她明明是他的親妹妹,為什麼始終不肯向他剖心。

  「我為什麼要騙你?」

  「可是,你不愛風允崇,而他也不愛你。」他真的後悔了,為什麼要在一切都未底定時,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

  飛雪無言以對,她能嫁給任何人,卻無法強迫自己愛上任何人。

  「對不起,為兄的不該……」他滿懷歉意,怨自己誤了妹妹一生的幸福。

  「皇兄,你又何必抱歉,打從我離開天射莊時,就已下定決心,今生再也不回到他身邊。」飛雪眼神堅定地看著端堪。

  「你真的不後悔?」

  她緩緩搖頭,眸光堅定如石。

  飛雪的回答,只讓端堪更陷入無底的懊悔之中。謹兒為什麼如此好強固執,連自己的幸福也要斬斷。

  「謹兒,我有樣東西給你看看。」冗長的歎息後,他倏然站起,決心翻開他原不打算說出的陳年往事,如果這樣能讓謹兒有所感悟的話。

  他推開一間四寸見方的小密室,拿出一封陳舊的信箋。

  一回身,他萬分困難地將信交給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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