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想見你。」皇上側了側身子,讓飛雪看見他身後的少年。
「大師兄。」飛雪輕輕地喚道,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請皇上讓我倆獨處一下。」段蒼嵐恭敬地要求道。
「好,拜託你好好開導開導皇妹。」端堪無奈地點點頭,十多年的距離,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拉近的,此刻的飛雪需要的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少年。他只能無奈地緩然步出閣樓。
飛雪凝望天空,天色陰霾一如她的心境。她不開口,段蒼嵐亦不出聲,只留一室寂然靜默。
段蒼嵐心知多說無益,什麼也安慰不了此刻的飛雪,除非……那是不可能的。
「好像,我愛的人都不愛我。」飛雪用著事不關己的語調說出最心痛的事實。
「我愛娘親,但她早早撒手人寰,棄我而去。我愛父王,他卻將我丟棄。我愛……」
段蒼嵐知道她未出口的是「漠昀」二字,他知飛雪對他用情甚深,卻從不知她早已為那個無心的男人,化盡冰霜舒展成一朵蓮。
為何那個男人不能多疼惜她幾分,段蒼嵐忿忿地想,臉上卻仍未有些許表情。那日的一掌只用上七層力,真是大便宜他了,早知如此,他當時非將齊漠昀打到吐血不可。
今日之後,他便要下江南,去報一年多前,他未能報成的師仇,可是他放心不下這樣的飛雪,似活死人般的飛雪。
「我得下江南一趟。」段蒼嵐說道。
「為師父報仇是嗎?」飛雪的聲音微弱得可憐。「我不會有事,你大可放心就算有事皇兄也會幫我。」
「我下個月就回來。」段蒼嵐淡淡地說道。
「嗯。」飛雪仍是望著窗外。
見飛雪淡漠的模樣,段蒼嵐知道此時她什麼話語都聽不進去。「別想了,好好地過日子。」交代完畢,他靜靜地走了出去。
唉!情字多傷人……
※ ※ ※ ※ ※
飛雪離開之後,厲墀僅仍和從前一樣往返於天射莊和厲家牧場,齊漠昀也和往日一般冷漠,莊中平靜得就像從不曾住過一個艾飛雪般。唯一改變的是,齊漠昀的瞳子空寂得駭人,就連以往冷冷的笑,也不曾再出現過。
「日子你挑好了嗎?」漠然的話裡,沒有一絲快樂。「你以為我當時說的話,只是個玩笑?」齊漠昀在長廊上攔下厲墀僅。
聞言,厲墀僅愣住了,然後搖頭笑了。「你還是不懂嗎?昀哥哥。」犀利的眸子試著想穿透齊漠昀心中的冰層,為他注入一些省悟及情感。
「雪姊姊的離開,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呢?」
「昀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不要馬上答覆我,好好想一想可以嗎?」她直視漠昀空洞的眸子,嚴謹的態度使齊漠昀默然的點頭。
「對你而言,『艾飛雪」是什麼?,你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為什麼你偏偏執著於她?對你而言,她到底有多『特別』,你真的和從前一般,是無心無情的齊漠昀嗎?」
一說完,她轉身消失在長廊盡頭,留下齊漠昀和一連串的疑惑。
對於厲墀瑾的問題,齊漠昀是吃驚的,因為,飛雪也曾以了無心緒又滿溢淚水的眸子,間他同樣的問題。
他一直以為飛雪僅是他手中重要的一枚棋子。但若真是如此,為什麼墀僅也會向他詢問這個問題呢?
而長廊的另一頭,厲墀僅笑中帶著哀愁。
好久好久以前,她和昀哥哥訂婚的理由,即是他倆皆不懂也不渴望愛情,如今她仍和當時一般,不想要愛情也不會去愛。可她無法在明明知道昀哥哥愛雪姊姊、雪姊姊亦愛著他的情況下,仍和他成婚。而且早在她發現昀哥哥是真的愛雪姊姊時,就決定要成全他們。
但如果雪姊姊始終無法離開昀哥哥,呆愣如齊漠昀那顆頑石,是永遠也不會發現他愛飛雪已如此之深了。所以,她才會出此下策,故意扮成惡人狠狠地傷害雪姊姊。卻不曾想到,雪姊姊竟是個公主,也不知昀哥哥會笨到將雪姊姊傷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哎——看來這對有情人的命運,要靠老天爺保佑了。
不過,希望老天爺不要讓她失望,若又要她扮惡人的話,她可是會生氣的。因為,她喜歡昀哥哥也喜歡雪姊姊,就算會被他們討厭,她也要惡人做到底。可是,如果被他們討厭得太徹底,就不能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 ※ ※ ※ ※
齊漠昀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進冷心居,自從飛雪走後,這裡已經無人居住了,甚至成了天射莊的一項禁忌,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齊漠昀推門而入的剎那,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刺痛,由指尖傳至心口。房中所有的東西都完整如飛雪走時那天的擺飾,可是,飛雪已離開了……
他需要處理的事太多太多了,他根本就沒有時間逗留在此。可是,他卻緩緩地坐了下來,眼睛因失神而略略放大。
為什麼他一定要將飛雪納入旗下?他不是沒有其他選擇,為何他偏偏執著於艾飛雪呢?
就因為他們莫名的相似嗎?他們有著相同的眼神、相似的想法。
從初次相見,他就奇異地以為飛雪是懂他的。他懂她的,即使她把自己的心隱藏得那麼好,他仍是知道她愛上他的這個事實。
他一點也不明白,飛雪該算是他的什麼?他的一顆棋子、他的所有物、他的屬下?是否在他所不明瞭的地方,飛雪竟俘虜了他的心。
那夜,是他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晚。一再思索回想著他和飛雪的一切,又一而再地希望飛雪會回來。希望她的離去只是一場夢,天一亮,她便會再度出現在他眼前,他依然能在她眼中看見對他的愛戀。
想著想著,心,微微地傳來一絲疼痛。
難道傷心,會令人行屍走肉,喪失自主的能力。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愛她的,可……他竟因無知而放掉了他此生可能唯一愛的女人。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體會什麼叫「心痛」,就連父母雙亡那天,他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懂情之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艾飛雪,也不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她,是否因為如此他才會亂了心性地傷害飛雪,他該如何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尋回已離他千里的飛雪?
※ ※ ※ ※ ※
皇城——
飛雪漠然地倚著闌干,窗外的天藍得像天射莊的夏天,卻不再有個男人叫齊漠昀。半年來,她不曾忘過齊漠昀,只是心情平息了許多。或許,她就只能帶著那段痛苦的回憶,老死在這座華麗的監牢中。
「謹兒。」端堪笑如朝陽地喊道。
來凝香閣看飛雪,他從不讓宮女先行通報,只因他怕飛雪會因此而大費周章準備。
這半年來,他每次來凝香閣,飛雪總是坐在窗側,無論是白天或夜晚,她永遠無神地看著天空。
「風大,會著涼的。」他總怕飛雪這般羸弱的身體,會被風吹走。飛雪回眸無心地淺笑,不發一語。
「你有心事嗎?」他自幼即非常疼愛這個妹妹,只是一別多年,他卻再也觸不到她的心,再也不知該如何使她快樂。他也知道謹兒心中存著一個令她心戀神傷的齊漠昀,可是身份有別,屈屈一名江湖草莽,如何與皇室公主匹配,再者,聽風允崇所述,齊漠昀對飛雪並無情愫。
飛雪輕輕搖頭。「我沒事。」
「謹兒,我想將你許配給風將軍。」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排,將她嫁給一個他能信任的臣子,以斷了她對齊漠昀的思念,讓她恢復正常生活。
「好。」
端堪早準備好,如何說服飛雪聽從他的安排,不料飛雪卻漠然地答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真的?」他平視著飛雪無神的眸子,試著從中找尋她真實的心緒。
他的確是希望飛雪能答應這樁婚事,但聽她毫不考慮答應了,卻又矛盾了!因為,他一直以為飛雪愛的人,只有齊漠昀。
「是。」她只是凝視藍天,唇際噙著令人猜不透的笑。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端堪再次問道。
不用考慮了。對現在的她而言,跟誰成婚又有何分別?只是從這個死牢移往另一座空城。她亦不在乎將同她圓房的男人是誰,既然不是「他」,是誰又有何差別?唯一的歉疚,是對風允崇。因他將無法違背皇命而必須娶一個他不愛、亦不愛他的女子。
艾飛雪搖了搖頭。「皇兄,你覺得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可否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語畢,她又望向窗外。
見到飛雪無意再討論的模樣,端堪也只能悻悻然地離開了。
不過,至少替妹子定下了一門好親事,也算是有收穫了。
送走了皇兄,飛雪難得地走到御花園中,好像早知飛雪會出現似的,風允崇對著她笑了笑信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