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想起這個人了,距離明年春天不遠了,她的心緒再不收回來,她何以出家侍佛?一咬唇,她沉下聲調慢然說道:「施主,請放開我,無論塵世內外,都是男女授受不親。」她淡然地想刻意冷漠,卻反而洩漏了她不安定的聞言,昕岑原本高漲的熱情,在瞬間冷至冰點。他沒有發現她的不安,反而因為她的話,將君印拉離懷中,雙手緊抓住她,憤怒地瞪視著。
「你再說一次。」他的聲音輕柔但危險,眼神燒著熊熊烈焰。
「我明年春天便要出家了,施主的舉動只會造成我的困擾。」她以平靜無波的眸瞳,無懼地看著昕岑的眸子。
太過平緩的話語,令人產生起無情的錯覺,更使昕岑看不清她眸後的掙扎。
「我說過如果再讓我看到你,我絕對不會再放你走了。」他沉下語氣,帶著嘲諷地笑開了口。
他的語調雖冷漠,可眸子卻不由得流露出一絲依戀,縱然他已迅速地藏起,仍是為君印所看清。
「我……」面對他強硬不容人反抗的話,君印無言以對。但真正令她無言的是,在他眸中一閃而逝的依戀。
那日他走得那麼決絕,快得令她一直以為;他只當她是剎然消失的景致,沒有留意的必要。
本該平靜的心,居然不由得興起波瀾,無怪師太總說她情難太重,不是做方外人的料。思緒至此,她的心又是甜又是苦楚。
「施主我……」再度開口,君印仍是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她口口聲聲對師太說,她要出家一生侍奉佛祖,可她的心卻狠狠背叛了她,只想要這一生的悸動。
心念一動,她才驚覺她竟不曾忘過他,卻早已忘卻了佛祖。思及此,君印駭得想掙開他的擁抱。「放開我,我……我不是你,我不能義無反顧地愛你。」
此時一旁的小女尼,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猛然驚醒,快步奔向內院,請長師姊出來解決事情。
聽著她的話,他靜靜地笑了,原來她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平靜,面對他,她仍是動了真心,或許只有一點,但她是愛他的,他寧願這樣相信。
「你叫什麼名字?」緩和了心念,昕岑不將她的反抗當成一回事,溫柔地問道。
「君印,封君印。師太曾說過,我的名字意即封守邪君的印璽。」她的話中微微帶著苦澀。因為師太說這話時總會加上一句,她的情難太重難為方外人。
「所以你命中就該是我的,我姓御天,御天昕岑,你的邪君。」他突然狂肆地放聲大笑。
她是封守邪君的印璽,而他不正是邪君嗎?原來她真命該是他的。
他姓御天,他竟是皇族中人!她曾聽師姊說過,先皇只有二子,他既不是明王爺,就是皇上!
君印須臾間青白了面色,她已是佛祖的人,情愛皆不可談了,何況是嫁予帝王母儀天下。
「皇上你逾越了,出家人談何情愛,談何思念。佛日……」她苦然一笑低聲說著,她從來不曾懂過佛理。
軟倒身子就要往下跪,卻被阻在他強力的懷抱中,她尚未出口的佛語,亦含在一片綿柔的吻中。
而她的心,只能再度陷落,墜入他的柔情中。
第三章
「施主!」長師姊慢然步出內室,本以為不是什麼大事,竟驚愕地看到君印被強抱在一名男子懷中,那男子還吻著君印的唇。
一個駭然提高的聲音,使昕岑放鬆抱著君印的力道。
君印趁勢推開昕岑的擁抱,倉皇地想往回跑。
昕岑卻不讓她離開,又猛地將君印鎖入懷中,目光更輕佻地瞪著長師姊,雙眸含著點挑釁的意味。
「放開我。」她原想吼出聲,堅定地要他放手,沒想到傳入耳中的聲音,卻低弱得像哭音。
昕岑沒有回答,只是加緊了擁抱的力道,像在宣告他的主權般的緊密,而他的眸中,更帶著傲然。
「這位施主,我們乃是來自定國庵的女尼,君印師妹明年春天即將剃度出家,拜在方圓師太的門下上,你別……」她原以為報出師太的名字會有用處,沒想到昕岑僅冷嘲一笑,強抱起君印倏地幾個躍高,須臾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啊——」眾人不約而同地驚叫一聲,望著君印消失的方向,瞪大了眼睛,不知該如何是好。
「去找明王爺來,能在宮中自由行走,那人的來頭必然不小。」最先恢復神志的是定力過人的長師姊。
她快速的指示眾人,一方面安頓人心,一方面請人找尋君印的下落。
「你有沒聽那人說他是誰?」長師姊嚴正地問著剛剛來通報的小女尼。
「沒有。不過,他說他姓御天,叫什麼……」她無知的話語中,卻令長師姊幾欲昏厥。
普天之下,姓御天的男子,僅有明王爺和當今皇上兩人。那人既不是明王爺,那自是皇上了,君印落在皇上手中!想再回來怕是難似登天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她喃喃地念著臨行前,師太最後說的一句話,她終於知道師太指的是什麼事了。
「長師姊,明王爺來了,正在前廳等你。」小女尼畏畏縮縮地報告道。
「這麼快。」她有些訝然,宮中如此之大,明王爺怎會如此快速?
「王爺說他有事找師姊你。」小女尼的話令長師姊一陣失神。
難道適才發生的事,明王爺早已知曉?那麼她想帶回君印,看是不可能了。搖搖頭,長師姊認命地走向前廳。
明王爺卻神態自若地立於廳中,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王爺,君印師妹的事,您是知情的是嗎?」長師姊篤定而又不解地問道。
她不解的是皇上為何要抓走君印,而明王爺竟又幫著皇上。
「昕岑喜歡君印。」銘徽平靜地開了口。
「君印將是佛門中人,何況她……」君印帶罪在身的事,長師姊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昕岑向來不受拘束,他雖有文韜武略卻不曾發揮出,如果一名女子能令他定下心性,未嘗不是件好事。」銘徽仍以一貫的安穩氣息,說出他的真實想法。
「何況令師妹似乎不是個能看破紅塵之人,那又何必定要她出家為尼,留在紅塵中又有何不妥?」銘徽淡淡地揚起輕笑,理所當然得要令人應允他的話。
「若是旁人我或許就不會堅持了,但君印不一樣,她是定要回到定國庵的。」
長師姊慢然地沉下聲來,她方要述出君印的身世,銘徽卻無禮地轉身離開。
「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再說什麼也沒有用,等祈福法會做完,我會另送筆銀兩入庵中供養的。」銘徽走得快捷,深怕他會聽見什麼驚人的消息,而改變主意。
「王爺……」長師姊不死心地舉步追出,卻只見銘徽的背影消失在小徑上。
※ ※ ※ ※ ※
昕岑抱著她,不顧眾人目光走入寢宮中,無視於她的掙扎,硬要她坐在床上。
而被昕岑強行帶回的君印,只好無生氣地呆坐床上,低垂著眼眸,刻意忽略昕岑的存在。
「不問我為什麼嗎?」盯視她良久後,昕岑才以緩慢而冷澀的語調開了口。
「問與不問有什麼差別嗎?」她的話中沒有絲毫怨懟,只有濃濃卑微的哀怨。
「為什麼?」君印抬眸看著他,無奈地依言問道。
君印明白她沒有足以面對他的堅強,何況對於他的感情,她亦並非真的無動於衷。因為她也喜歡他。
「我不會讓你回去的,這一生你是我的,我說過第一次見面或許是偶然,再見面卻是注定。你注定是我的,是你最相信的神佛所定。」昕岑的口吻中,沒有浮動的張狂,反帶某種安穩。
她斜著眸子,瞳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求,她現在才護理,他從不曾在她面前自稱為朕。
昕岑看著君印的無言,心底緩緩升起一種無力感。
「君印,在你面前,我只願是人子,我不是帝王,也不想成為帝王。」昕岑沉了口氣,沒有平日的傲氣狂狷。
他懂了,對這個女子他就是愛戀著,沒有什麼可置疑的,這一瞬間他只是御天昕岑,只是人之子。不是睨視無物的帝主,不是……他只是一個愛著封君印的男人。
君印無聲地看著他,望著昕岑眸中的要求,數度牽動嘴角欲言又止,卻仍是什麼也沒說,更緊閉起雙眸,以為不看就能遠離這一切。
「君印。」跪岑再度不安地喚道,口吻含著急躁,急於知道她的想法。
無奈地歎了口氣,君印再度帶著無聲的悲哀,慢然搖頭,睜開眼,看著硬要改變命運的昕岑。
「我這一生結局已定,你又何必強求呢?天下國家難道沒有我重要?你身為國君,不是該把心思花在社稷上嗎?」
話一出口君印就後悔了,那並不是她的本意啊……她……她多希望昕岑愛她,但若接納了昕岑,如何向師太交代?她曾信誓旦旦地說過,她必要剃度出家,一生侍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