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身上有銀兩嗎?」
他臉上掠過一記狐疑的表情,不懂她為什麼問得這麼唐突?
一提起錢,冰兒馬上變得精神百倍,又蹦又跳地滑過東方晏的臉面前,兩手順勢搭在他的肩膀上,勾起桃唇,嫣然一笑。「二少主,老實告訴你,我因為家境貧困,是個愛作生意的貪財女,你若是出得起銀兩,我就立刻告訴你我是姓啥名誰,好不好?」
單純善良如他者,壓根兒就沒見識過這樣子膽大的丫環……
「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這麼緊張!」見他一副進退兩難的失措樣,冰兒噗詠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憋了快兩個半月沒痛快舒暢的笑一場了!」
「姑娘……」東方晏僵直地展著雙臂不敢觸碰她半分,怕因此而顯得輕薄。
「這麼說吧,我沒什麼男女之分,別再這麼姑娘、姑娘的叫了。我是唐冰兒,願意當朋友的話,就喊我冰兒吧!」冰兒輕昂起臉龐,很稱兄道弟似的以平等的語氣對他說。
「冰兒……」東方晏跟著她的回答又再重複了一遍。「你……你怎會知道我的身份?」
玩笑開完了,冰兒遂就自自然然地將手臂放鬆,離開他的肩。「這還不簡單,整座山莊裡可以端得上檯面的男人不過就三個,老莊主既稱為老字輩的,理當沒可能打扮得像個少年郎似的在院子裡閒晃蕩;而另一位大少主嘛,我之前見過幾次面了,他個子比你高了些臉龐的輪廓也深了點兒,算來算去,當然就只剩一個待人溫文有禮的二少主!」
「不錯不錯,這番推敲的法子果然厲害,確實讓你說中了,在下正是——」
「噓!別說話。」冰兒忽然不明究理地揚手摀住他的嘴。
東方晏不明白,雙眼兀自轉了轉,喉間配合地沒有發出聲。
「仔細聽,有個女人的哭聲。」她動手扯了扯他的耳朵。「有沒有?我沒騙你吧!」
「是好像有人在哭……」老實的東方晏點點頭回答道。
「什麼好像!根本就是真的。」壓不住好奇心,她一把拉住東方晏的袖子,便向前走去——
「嗚……嗚……」抽噎的悲泣聲像是極度壓抑著似的,斷斷歇歇的,一聲聲隱沒在院落後高低起伏的草叢之中,聽起來煞是教人寒毛直豎……
冰兒與東方晏的腳步聲漸漸踱近了,她揮舞著雙手撥弄著眼前遮住他倆視線的雜草叢,最後,站定於確定的位置上,順手一撥開「是誰?誰躲在這兒哭得這麼傷心?」
受到驚嚇的女子怔忡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揚起頭,瞅著一雙渾濁失焦的眸子發慌,烏黑的秀髮遮蓋住了她蒼白臉頰上的輪廓,不過仍舊看得出是一名水兒般嬌麗的女人。
而她身上則儘是一道道被打過的傷痕,原本華麗亮眼的羅緞裙,已在撕扯鞭打間給毀損得殘破不堪了,臉上和身上的皮膚皆沾著血,濕答答的跡象顯示這些傷痕,應該是剛發生不久才對。
冰兒見她簡直害怕到魂不附體的失常貌,二話不說,便脫下肩膀上的披褂,蹲下身,將毛織的披褂覆蓋在女子的身軀上。「姑娘,你是誰?為什麼半夜裡還躲在這兒哭呢?」
女子眼裡漾著淚水,搖搖頭,什麼話也不說。或許,她是害怕得什麼也不敢隨便亂說吧。
「我……我怎麼覺得她有點眼熟……」東方晏蹙起眉,凝眼端望著。
「啊?你認得她是誰?快說快說,這可憐的小姐到底是何許人?」
女子一聽有人認出了她,連忙顫抖地掀高手掌想遮住自己的臉面,不可以,她不可以讓旁人發現了……
「如絮,你跑到哪兒去了?」很巧的,又一記低濃的詢問聲乍然響起,眾人沿著音源轉頭一望,原來,就是那位臉色冰寒得泛青的東方狂正迎面走過來。
「是大哥。」這話,東方晏是對冰兒說的。
「爺……」女子又是一愣,原本摀住臉面的雙手改而向下移動,摀住唇。
東方狂那張泛著青色陰霾的臉龐,在黑暗中看起來更冷酷得駭人,冰兒對他還有印象,當然認得出他就是大少主東方狂。
儘管夜色很昏沉,草叢間的微弱光線又閃爍得特別厲害,但她仍然可以隱隱約約看見他眼睛裡的寒冷神情。
和頭一次滿臉是傷的慘狀,以及之前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方的糗樣相比,他這回看起來倒真是俊逸不凡。雖然光線實在太暗淡,但冰兒仍然看得出自己眼前的東方狂的確是個英姿卓絕的風流公子哥兒長相——
狂妄的氣質再加上高大偉岸的身材,總給旁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那剛毅有型的濃眉下,是一雙深邃得足以勾人心魄的黑眸,直挺的鼻樑底,有一張永遠帶著嘲弄、似笑非笑的性感薄唇——很討人厭,每回看見卻又輕易勾得唐冰兒心頭一陣熱……
「去哪了?」東方狂面無表倩的問。
「妾……妾身去……去……」柳如絮嚇得牙關緊咬,一個去字說了老半天仍然接不下去。
「嘿!人家姑娘都嚇成這模樣了,你還真忍心板著冷面孔凶她呀!」冰兒忍不住對這高高在上的大少主叨念起來。
可東方狂理也不理,一副身旁根本沒有他們存在般的目中無人。他先咧嘴低低魅笑了開,然後,倏地又斂沉下眼簾,看都不再看一眼,冷冷道:
「山莊裡地方大,你不熟就別亂跑。」
他一把拎起柳如絮纖瘦的身子,返身就穿過齊人高的雜草叢走遠了。
最末了,還聽到他幾乎悄然消失了的警告語氣。「別再給我徒增麻煩!」
待片刻後,剩下的一男一女仍還各自發著愣呢……
「她就是他新來的侍妾啊?」冰兒問,撇著嘴,一臉很不滿意的模樣。
「嘎?」
冰兒轉頭隨便看了看,瞧得東方晏一臉不自在。
「你們壓根兒沒一處地方相像嘛!你大哥……真是滿討人厭的!」
「其實,我大哥並非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他雖然不多話,平常待人時倒還算是和善的。也許今夜心情不太好吧。」東方晏苦笑著。
「和善?我一點也瞧不出那男人身上有什麼好的,竟然迷得山莊裡裡外外的女人,全都排隊等著見他笑?」冰兒吐吐舌頭,皺著鼻頭哼了哼。
她才不會跟其他女人一樣被東方狂那種浪蕩子給迷得團團轉咧,要迷,也是別人迷戀她才行呀!
第二章
數日後。
「好嘛,走啦走啦……」就憑唐冰兒身上那點兒耐性,要她壓抑著衝動以及好奇心,不去過問那天夜裡的後續發展,說句實話——是絕對不可能的啦!
他們兩人此時便一前一後地僵杵在狂嘯樓底下。
「等……等會兒,冰、冰兒,你……你別這、這麼衝動!」被拖著一步步往前走的東方晏耐著性子想開解她。
「我這哪叫衝動啊?」冰兒旋即轉過頭,朝他做出個媚笑的鬼臉,咬牙切齒道:「二少主,您瞧,我這會兒不是挺冷靜的。」
「冰兒……」東方晏自知技不如人,無論如何苦口婆心也肯定說不過她那一張尖牙厲嘴的。「我們就這樣往狂嘯樓闖去是不妥當的……」
狂嘯樓此處乃是大哥東方狂的居所,平常能徵得同意進出的人本就少得可憐,如今他倆若擅自闖人,肯定只有討頓罵的份兒了。
打從有記憶以來,他大哥一向就不易親近,常常動不動便自己關在樓房裡好幾個月不出來。長大後,大哥變得喜歡往外跑,每每一出家門便在外招惹了一堆麻煩事回來,小則流連歡場爭風吃醋,大則與人鬧架鬥毆,砸得頭破血流
可奇怪的是,儘管大哥再如何地荒唐不羈、四處醉酒生事,父親東方炬卻一次也未曾責備過。不但如此,更還時常花錢替大哥包娼狎妓,簡直已寵溺到令旁人不可思議的荒謬地步。
「怎麼不妥了,你說,」冰兒每問一句就近逼一步。「你說啊!」瞧那舉止和氣勢,根本就沒把東方晏當個少主。
他悶不吭聲,沒答腔。
「好,你若不開口,那就聽我說吧。」她瞅著他,眼睫稍稍眨了眨,像煞粉蝶輕舞在她明亮的星眸上,那小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舒緩了下來。「我只是個丫頭,擅闖主子家自然於法難容,所以,我怎能一個人隻身擅入呢?」
她亮燦燦的眸子直視著他。「而你呢,是東方家的二少主、大少主的幼弟、人家如絮姑娘的小叔,年歲既輕、相貌又斯文,孤身一人前往探訪,總是容易惹人非議。那咱倆當然只好一同作伴、互相掩護著去探探她才對!」
嗯,她說得似乎不無道理。東方晏只得點頭稱是。
看他點了頭,冰兒猛地一奔,一面扯住他的手,一面拼了命地朝樓上衝。「我就是把事情想仔細了才拉著你一同來的嘛!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