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再算一次好了。」算得頭昏眼花的冰兒再度舉起手指頭。「三十二隻羊、加五十九隻羊、加七十八隻羊、加十六隻羊……就會有一百八十……」
「冰兒冰兒——冰兒啊——」隔著大老遠,就聽見一陣高吭的叫聲,冰兒趕緊搶住耳朵。
「冰兒,我是鈿雲,你在哪兒啊?」山莊裡的小丫環鈿雲一邊以碎步跑著,一邊四處張望著尋找。「快出來,我有大事要告訴你唷!」
一提起了那則早已在莊內下人口裡一傳五、五傳十的流言,鈿雲粉通通的圓臉蛋不知怎地,顯得更加紅了點兒。
「冰兒——冰兒——」她的聲音越喊越急促、越喊越尖銳,像極了北地裡刮人耳膜骨的寒冰。
冰兒輕歎了口氣,輕輕一躍,便自樹上跳了下來。
「好了好了,我來啦,到底是什麼大事,讓你叫得這麼急?」冰兒拍拍她的背,幫她順了口氣,提醒她道。
「對對對,被你方纔那麼一嚇,差點忘了自己來這兒做什麼了……」話鋒一轉,鈿雲遂趕緊彎身蹲在冰兒的腳邊,將嘴巴以及手掌貼近冰兒的耳邊,開口的時候,聲音變得更細,臉龐也漾得更潮紅。「冰兒,我只同你一人講,你不會讓旁的人知道吧?」
冰兒依照慣例,搖搖頭。
「就是那個……」鈿雲一邊說一邊喘,臉紅得活像個小嫁娘似的。「我聽別人說咱們的老莊主替大少主買了個侍妾回來,這會兒,正派查管事到各處去找大少主呢……」
「喔……」冰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雙眼珠子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地胡亂轉動,轉著轉著……眼角旁好像突然閃進了些什麼東西?
「冰兒,你認真聽我說嘛……」鈿雲蹙起眉頭喧怨道,對於冰兒一副沒興趣的表現反應得相當沮喪。
「我有認真在聽啊!」冰兒噘著嘴抗議,一隻小羊兒正巧順腳從她身邊踱過去。
鈿雲揮揮手把小羊兒趕了開,自己就一臉疑惑地凝望著冰兒。
奇怪了?在狂劍山莊裡,有哪個女人不會對那位俊逸浪蕩的大少主傾心呢?為什麼這冰兒就偏偏跟她們其他女孩不一樣?
儘管聽說他性情好像是冷冽了點兒,心大概是花了點兒,品性也稍微輕佻了點兒,但卻絲毫不會影響他在眾女眷心目中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形象呀。
平常時,只要他肯綻唇笑一笑,女孩們的心便彷彿真能生出一朵朵春花兒似的幸福。
「來、來人哪……快、快來人幫個忙啊!」不遠處忽然傳來查文錢又急又喘的叫嚷聲,其中還夾雜著一陣混亂的腳步聲。
「是查——」鈿雲扯了扯冰兒的衣袖,連忙回頭眺望著。
「對,是他。」冰兒站起身走過去,正好看見表舅歪歪倒倒地,攙扶著一個醉得一塌糊塗的高挺男子往這兒前進。
但那男子的身形著實太魁偉,壓在身材矮胖的查文錢身上,看起來顯得非常的不搭調。查文錢一方面得探出頭看路,一方面還得小心翼翼地攙扶好東方家的大少主,免得一個不小心,讓大少主摔傷了、跌疼了!
「快來人哪!」查文錢一瞥眼剛好看見冰兒的身影,感動得眼淚差點兒就要流下來了。「唉唷!冰……冰丫頭,正好,快來幫幫表舅,一起把大少主給扶回去……快、快點兒……表舅沒力了!」他話都還沒說完呢,手臂早己經軟趴趴地發起抖來……
冰兒依言往前靠向東方狂,攬過他的一隻手臂就順勢搭放在自己的肩頭上。「表舅,替您跑這趟有沒有銀兩拿呀?」她問歸問,腳步卻還是開始跟著查文錢一起移動了。
「冰丫頭!你連這種時候也想著撈油水……」查文錢咬緊牙關努力地行穩腳步,被冰兒這句突如其來的迅雷攻勢打擊得有些驚愕,沒想到,這冰兒的搶錢本事,已遠遠地超越了他這個老財奴了!
「人家只是隨口問一問嘛。」她挑挑眉,巧笑嫣然地綻開桃唇。
兩個人拖扶著東方狂不算輕的身軀一步步朝主宅的方向走,而位在當中的東方狂,則雙腳無力的被緩緩「移動著」,根本弄不清自己早已被人從「吟香院」的胭粉堆中給領回至山莊了,還以為身畔坐擁的,全都是一個個千嬌百媚的俏麗姑娘呢!
「美、美……你們全都美……讓本少爺一個個賞給你……你們!」東方狂邊邪魅笑吟吟地說,邊將垂著的雙手朝底下撫摸了起來——
「這邊的姑娘渾圓飽滿,另一邊的姑娘堅挺乾硬……呵呵呵,不要緊……都、都賞……都有賞!」他酒喝得多歸多,但鑒賞女人的天性,卻沒有因為醉了而稍有退步。
「表舅——」冰兒大吼,憤憤不平地往自己胸部的位置瞪去。
只見東方狂的手正肆無忌憚的在上面又蹭又揉的,好像「把玩」得還挺盡興似的,完全不管那底下的反應,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冰……冰丫頭……」查文錢抬起頭瞥了一眼,再難為情的低下頭,不安地小聲說道:「你就稍微忍忍吧!快、快到了嘛……」
「就是快到了,才……才那個嘛!等會兒要是被人看見咱們三人弄成這模樣,不被笑掉大牙才怪呢!」
「冰丫頭……」查文錢吃力地抖擻起沉重的肩膀,連頭都幾乎不敢抬起來,深怕心性單純的冰兒不賞他的老臉面。「就算表舅求你幫幫咱吧,不然咱那麼大把年紀的老人家哪扛得動啊……」
「美人兒啊美人……本、本少爺疼……疼你們……」這會兒東方狂不只雙手撫揉著兩邊各自的胸,更還垂著顆搖搖晃晃的頭在尋找香味……準備隨時動嘴親下去。
「表舅——」
「拜託、拜託……再忍、忍耐一會兒就好……」查文錢安撫得很心虛。
「這兒有個小、小美人兒啊,本少爺就來疼疼你……」東方狂湊過去貼在冰兒的臉頰上來了一陣瞎磨蹭,眼看下一刻那張討厭得要死,但又性感得要命的薄唇,就要親吻上她了……
「冰丫頭……你再忍一會兒,牙、牙一咬就可以撐過去了。」
就在此時……
「啊——我……我不管……我要……我要加價才行!」冰兒忽然停住腳步大聲嚷道,不曉得她這話,究竟是說給查文錢還是東方狂聽?
明明天氣還沒暖和到該出汗的地步,但她跟查文錢的身上和臉上,卻都已經淌滿了各自不同生理反應的冷汗或躁汗……
???
又過半旬……
一連下了幾個月的雪總算是停了。
早春的子夜裡,山莊中顯得份外寂靜。大部分的人們早早就窩進暖被裡,貪圖那下半夜的好夢了。
可是呢,有人偏偏不睡,情願在這三更半夜中兀自清醒著……
只見唐冰兒趴躺在牆墩頂,張口打了個呵欠,然後順便揉一揉她那有些睏倦了的惺忪雙眼,朝牆下某位書生樣的男子忿忿然一睇。
咦,真是怪了!瞧這人,三更半夜不去睡覺,到底在幹什麼啊?為什麼這麼認真地拿著銅缽蹲在牆角接露水?
「喂!你究竟在做什麼呀?接這些露水要幹嘛用的啊?」
牆角旁的男子怔了怔,仰起頭四處望了望,奇怪?他耳朵出問題了嗎?怎麼明明聽到了聲音,卻尋不著人影?
「我在這兒啦!」冰兒說道,遂揚起手來朝那年輕男子揮了揮。
東方晏微啟唇,頗有禮貌的點點頭,淺淺一笑,總算才發覺到了這名原來一直藏身在他「頭頂上」的女孩子,這令人驚艷的女孩面孔挺生澀的,他發誓自己從前的確沒見過她。
「你是……」身為二少主的他,當然得問清她的來歷了。
冰兒翻過面,側身望著他。「你們這種貴公子,整天空有閒情逸致玩這些無聊把戲,自然是不會注意到咱們這些下人啦!」
怎麼明明就是在貶損她自己的話,聽起來,反倒像是諷刺他似的?
東方晏沉默地、半信半疑地瞅著這名出言不遜的年輕女孩,她說她是下人,那就是在莊裡工作的丫頭,可是,有哪個作丫環僕役的敢對主子這般無禮啊?
冰兒歎口氣,起身便跳下了牆墩,身手靈活得跟那些在街市上賣藝的武娘們沒兩樣。她緩緩踱向他,福身鞠了個躬,笑笑的說:「打擾公子清閒,『丫頭』告退了。」
「等等——」東方晏喚住她,眼光驚望著冰兒正欲跳牆遁去的方向。「你叫什麼名字?在山莊裡被分派做的是什麼差事的?」很顯然,他對她的好奇以及驚訝,已經超乎了之於一般下人們的了。
冰兒轉身不語,只是笑,可這次的笑容,比起剛剛的微笑要來得真誠多了,表情也溫暖了一點點兒。
「你……叫什麼名字?」他的態度很溫和,並沒有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們那套慣使的任性脾氣,讓旁人與其相處時如沐春風般的自在,或許就因為如此,冰兒才願意對他稍微擺個好臉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