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嶺南王為何派出殺手?」沉默許久後,顧憐影又問道。
「因為他是嶺南王!」說到這裡,歐陽紹波渾身籠罩在一種恐的殺氣中。「因為他說過:殺我一人,九族齊滅!」
聽到一聲極輕極輕的歎息在身前響起,歐陽紹波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拍顧憐影的肩,而她,就這樣閉上眼眸,靜靜地將背靠在他的胸前,任馬蹄繼續揚起一陣陣黃沙。
就這麼狂奔了一整日,當馬兒終因疲憊而放慢腳步時,已是夜幕低垂時分。歐陽紹波低頭望向懷中女子,不知何時,她竟已入睡。
「顧先生。」
輕聲呼喚著,只見懷中人嚶嚀一聲,睜開迷濛的雙眸。
「到了嗎?」
「還早呢,今天先在此處歇息吧。」
歐陽紹波將顧憐影抱下馬,望著她冷得將手又縮回手籠裡,淡笑後隨手將馬交給一旁等待的小廝。
寒風中定眼一望,顧憐影看著四處的荒涼及眼前熟悉的場景。「我們在衙門過夜?」
「最安全的地方!」
歐陽紹波灑脫地笑了笑,但不等他再開口,一個粗大的嗓門就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多久沒來啦!」一聲雷吼由門內傳出,卻未見來人。
「眼見你的獅子吼多日來無處施展,怕你生疏了,特地來讓你練練。」歐陽紹波哈哈大笑起來,並與一個衝出房門、滿臉鬍鬚的大個子相擁開懷。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雷震天高聲笑著,在看到歐陽紹波身旁縮成一團的人影時,他又張大嗓門:「這位是……」
「顧先生。」
「長安名仵?稀客、稀客啊!」
雷震天又驚又喜,一把就想上前也來個相見歡,卻見歐陽紹波一閃身便擋在二人之間。
「你這一掌下去她起碼半年起不了身,」歐陽紹波眨了眨眼。「你不想見到郭堅氣極敗壞地跳腳吧!」
「那是、那是!」雷震天盯著顧憐影半晌後,終於恍然大悟地摸摸頭。「不過他怎麼肯把這個寶貝借給你?出事了?」
「說來話長!」歐陽紹波歎了口氣。
「話長?那太好了,內屋裡慢慢說!」雷震天聽到這裡拍拍歐陽紹波的肩,回頭又是一陣雷吼:「拿酒來!」
望著兩個大男人稱兄道弟的步入衙內,顧憐影緩緩地尾隨在他們身後,在他們酒酣耳熱,敘舊敘到相識第八年時,她終於忍不住收打了個呵欠。
「顧先生,你要累了就先到裡屋歇息吧。」歐陽紹波見狀,立刻站起身來。
「那倒不必,不過,這有屍房嗎?」顧憐影揉揉眼睛,因為與其在這兒聽兩個大男人大聊當年,她還不如到停屍房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
「有,當然有!」雷震天連忙應著。「小張,帶顧先生到屍房去,我們隨後就到!」
結果就是,顧憐影面對著三具屍身聚神皺眉、細細凝望,而兩個大男人則換了個陣地繼續喝酒。
「這顧先生怎麼會是個女娃兒呢?」
雷震天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音量依舊大得出奇,可奇怪的是,顧憐影居然充耳未聞,似乎是將全副心思都放在勘屍上,對雷震天的話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你怎麼是個棒子?」歐陽紹波一邊喝著酒,但一雙眼卻盯著顧憐影的一舉一動,望著她貼著屍身那樣近,看著她緊皺眉頭仔細流覽著先前仵作的勘屍紀錄,然後臉色愈來愈凝重。
「唉,我粗人一個,你明白我要說的意思。」雷震天又搔播頭。「女娃兒幹這行不容易啊!這輩子恐怕很難出閣了!」
「你既非她爹,也非她娘,幹嘛擔心她出不出得了閣?更何況你又怎知她出不了閣?」
「你非這麼跟我抬槓啊!」雷震天被歐陽紹波接連的幾個問句問得瞪大了銅鈐似雙眼。
「雷捕頭。」就在這時,顧憐影突然抬起頭輕喚。
「在!」以為自己剛才的話被聽到了,雷震天連忙一股侷促地跳了起來,順帶踢翻了一地的酒瓶。
「這份勘屍紀錄恐怕有誤,此人非自殺,而是他殺!」顧憐影指著身前的屍身及驗屍紀錄。
「嘎?有這等事!」
雷震天急急地淒過去望著顧憐影手指的那個屍身,但看了半天,什麼所以然也沒看出來。
「你看此人雖繩痕頸後分八字,索子不交,看似自縊,但卻是死後他人所為,因此索痕沒入屍身卻無應有之血痕;此外,此人口鼻內有水沫,但此水沫卻非自縊產生的涎沫、若能將死者屍身剖開,應可發現其腹內有無法由外表辨認的少量積水。故此人極有可能是先被人迷昏,並用手捏鼻以水灌斃,再擠出腹中水份,將他偽為自縊。」
「顧先生說的是,我明天就派人詳細調查。」眼見顧憐影說得頭頭是道,雷震天點頭如搗蒜。
「還有,雷捕頭,」顧憐影抬起小臉繼續解釋,眼神是那樣誠摯與單純。「我至今未出閣是因為我不想出閣,勞煩您費心了!」
「那是……那是……」刷一下,雷震天的臉整個黑紅相間,當下不知如何應對。「不……不費心、不費心……」
望著雷震天那窘迫的樣子,歐陽紹波忍俊不住地大笑了起來,他突然發現,此行或許沒有想像中的沉重與乏味,這個女人,似乎總能讓人心情放鬆,讓人緊張的心靈得到安慰,縱使她口中的話語總圍繞著她的工作,圍繞著那些人們避之惟恐不及的可怕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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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復行行,在匆忙的路途中,顧憐影發現歐陽紹波真是四誨皆友,他們每到一處,就算是窮鄉僻壤,卻總有人熱情款待。
奇怪的是,每當她以為歐陽紹波快被酒淹死時,他卻總能繼續開懷大笑,神智清明地飛身上馬,繼續征途。
「你不覺得你很古怪嗎?」顧憐影將背倚在歐際少波胸前喃喃說著。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習慣了這樣的姿勢。
「怎麼個古怪法?」歐陽紹波淡笑問道。
這些天來,他已摸清了她喜用疑問語氣的說話方式,雖然只有短短幾天的相處,但他發現她很愛沉思,而沉思完通常就是疑問,而那時,她總會眉頭緊皺,長長的睫毛不停地煽啊煽,小巧的臉蛋顯得可愛至極……
「你的酒量當真那樣好?我見過你喝酒,卻從未見你醉酒,難道你當真是我爹爹說過的那種喝酒如喝水的人?」
顧憐影緊盯著歐陽紹波的嘴角思考著,然後看著他的嘴角緩緩地上揚。
「你不會想把我開膛剖腹仔細研究吧?」歐陽紹波揶揄地說。
「是的,但你還沒死,所以我不能如此做。」顧憐影輕輕歎了口氣。
聽出她口中那惋惜的語氣,歐陽紹波又大笑了起來,在寂靜的山野中,他的笑聲顯得那樣清晰、爽朗。
「你為什麼老笑?」望了歐陽紹波一眼,顧憐影好奇地問道。
「你為什麼老不笑?」歐陽紹波含笑反問,但卻發現這個女子又一次眉頭緊蹙。「算了,別想了,當我沒問。」
「還有幾日行程?」放棄去思考那讓她困惑的問題,顧憐影轉而望向群山,深深呼吸了一下,感受著南方的清新空氣。
「三日。越過此山便是嶺南了,我們得格外小心。」
「你在幹什麼?」顧憐影正想應答,但一回頭卻見他由腰間取出一個古怪的錦囊。
「易容。」
歐陽紹波放慢馬速,打開錦囊,輕巧地取出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往臉上一貼,當下,他便由一個俊朗的俠土,一變而為三角眼、鷹勾鼻的陰森中年男子;既而,他飛身而起,在半空中一個迴旋,只見他身上白衣忽地飛起,待人落到馬上時,身上已是一片靛青色。
「如何?」歐陽紹波滿意地看著一臉驚詫的顧憐影。
「這面容有暴斃之相啊!」但願憐影卻無視於歐陽紹波這一連串絕妙輕功的施展,只是盯著他的臉憂慮地說。
」沒事!」歐陽紹波再度仰天大笑,並舉起衣袖為顧憐影擋住有些灼熱的陽光,不讓它照在她白皙的脆蛋上。「只要他人認不出便可。」
「以後你都用這張臉了嗎?」
望著現在的歐陽紹波,顧憐影突然有點懷念先前那個開朗俊秀的笑顏,因為這個臉暗黑而僵硬,會讓她想起她仵作刀下那些屍身的面容,而不知為何,她一點也不希望他變成那樣,一點也不……!
「若能安全度過嶺南,自然可以回復原本而貌。」歐陽紹波給了顧憐影一個保證的微笑,但他的心中卻不若表面那樣輕鬆。
因為一想到過了這山嶺,接下來將會遇到的凶險,就算是他,也不禁感到有些壓力。嶺南王的陰狠、毒辣早為世人所熟知,而他手段的凶殘也教人毛骨悚然,但他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懷中這名女子安然度過!
一過了山,歐陽紹波便立即翻身下馬,待顧憐影也安然落地後,他拍拍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