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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紫心

  江羽塵又抽出一支羽箭,眼角餘光不經意的看到那支尾端綁了白絲緞的羽箭,混在這一桶箭裡頭。

  "趕快加油!就快練習完畢了。"她自我砥礪著。

  說手臂不酸疼是騙人的,但是主人的心意不能辜負,只要射完這桶箭,留下最後那一與眾不同的羽箭,她這一天才能休息啊!

  '嘍!"一聲,一支疾箭又飛了出去。

  ☆ ☆ ☆ ☆ ☆ ☆ ☆ ☆ ☆ ☆ ☆ ☆ ☆ ☆

  "羽塵,你過來!"  鄔子潭左手拿著幾張紙卷,瘦小的身子從樹幹後走出來。

  從箭靶場回來的小路上,背著弓箭囊的江羽塵一見來人,趕忙左右顧盼,小聲說道:"鄔大哥,你快走,給別人看到就不好了。"

  自從主人下令不許她去找鄔子潭之後,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著他了。

  鄔子潭固執的往她身前一擋,"你別怕'有人'會過來。他在校場上,看來今天不到傍晚是不會回來了。"

  她輕咬著紅唇,"我不怕,我是怕你會有事啊!"

  主人對下屬嚴格,執行命令也嚴厲,她私忖她挺得住主人的懲罰,可是鄔子潭也許又要丟只一胳臂呢!幾年來他教她讀書識字,她拿他當朋友看的。

  "你會擔心我?"他細長的眼睛一亮,歡喜不已,看來她對他也有意思的!

  初初斷臂的那幾個月中,羽塵常來看他,幫他換草藥又以話鼓舞他。他就已經很喜歡她善良的心性了。

  加上整個楚營裡就他們兩個人年紀最相近,得空時也會聚在一塊兒,一個容貌清秀絕倫,又善解人意的年輕女子,讓他更喜歡得緊了!幾年下來他少年的情懷為她偷偷綻放,她已成為他夢中的仙子了。

  她瞪他一眼,他怎麼還不走?傻呼呼的杵在這兒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做什麼?她急拉著他躲到大樹幹後,靈活的黑眼珠還不忘前後瞧著,"好啦!你說快一點,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這個給你。"他將手中的幾張信箋遞到她手裡,"回去後要小心收好,有空時慢慢看。三天後我在河岸那邊等你。"

  "鄔大哥,我不會去的。"她搖著頭。

  '你怕被他發覺?那麼,我再找機會偷偷的來找你,我可沒收到他對我下的禁制令。"他仍不死心。

  她知道鄔大哥口中所說的"他"  指的是主人。"不行。主人不准我見你的。"她斷然拒絕。

  挫敗讓他粗聲厲氣,"他握有權柄,難道就可以目空一切獨斷獨行,完全不管你的想法?"

  "我沒什麼想法啊!還有,我不要聽你編派主人的不是!"她的杏眸不滿地回瞪,考慮著要不要掉頭就走。

  他發覺她的意圖,倉惶的抓住她的手腕,"你深深的中了他的毒,我該怎麼幫你解啊?"

  瞧,鄔大哥把主人說得好像猛虎野獸一樣!才多久的日子沒見,他竟變個樣了!她揚聲斥喝,"你如果再亂說,我會和你絕交。"

  "為什麼不許我們見面,我難道會害你不成?"眼露凶光!恨意深藏其中。

  "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不要你低毀主人。"她不落痕跡的拍掉他的手掌。

  "羽塵,難道你就不想見我?"

  "見你?"她恍然大悟,聲音放柔了,"你怕我放棄唸書是不是?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啊!不會啦,我還是有在學習,主人每半個月就會教我讀一篇詩文的。"

  與她相處的機會本來就少之又少,現在連見她的惟一機會也被剝奪了,磨牙切齒的嘎啞聲音又進出,"主人主人,你眼裡只有主人?"

  "當然,他是我的主人呀!"滿是小女兒的嬌憨,她漾出甜甜微笑。不只眼裡,連心裡都是,但是她的心事才不要讓郎大哥知道呢!

  她笑得很美,如果她的笑是為了他該有多好!

  "你會不會離開他?"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多少有些譜,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問個清楚。

  "如果有一天他把我給別人了。"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柳眉稍輕攏罩愁。

  連這個她也聽從他的安排,鄔子潭左手不自覺撫向缺了肉骨的另一邊肩膀。斷臂阻愛,冷御天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剋星!

  "把我給你的信箋還給我。"  他憤恨地一把奪過,將之揉成一團。書信裡面是他愛意的表白,經過再一次斟酌,他發覺目前還不是傾訴的時候。

  他必須等待時機,等待取得絕對優勢再把羽塵搶奪過來。沒關係,他安慰著自己,總有一天他的忍辱負重會有酬報的。沒道理他永遠屈居人下,沒道理冷御天永遠飛揚得意!

  江羽塵關懷著,"你今兒個怪裡怪氣又反反覆覆的,鄔大哥,你還好吧?"

  鄔子潭心裡舒坦了些,"嗯,我沒事。"

  "那就好。我得走了,一會兒還要去準備主人的晚膳呢!"

  食物?他以前怎麼都沒想到利用這個!鄔子潭心中猛生一計,不露痕跡打探著,"你都是去大廚房那兒端過來的吧?"

  "以前是的,可是自從……呃……"  她辭拙了,怎好把她三不五時要給自己熬一些生氣活血補藥的事告訴鄔大哥呀!

  鄔子潭盯著羽塵倏地俏紅的臉蛋,又怔了怔。波動的心緒裡多想要無時無刻看到她的美麗、她的笑靨。這樣一顆明珠,絕不能讓給冷御天,她終將為他所佔有!

  "反正我現在親自做主人和我兩個人的餐食就是啦!我會先嘗一嘗鹹淡,免得把一些入不了口的差勁東西送到主人面前。"

  其實也就是有那麼一次,一邊等著自己的藥膳熬燉好,就隨手做了滑蛋魚片粥。看著主人吃得津津有味,她就決定天天由自己來準備主人的膳食了。

  鄔子潭大吃一驚,"你親自下廚,還先嘗鹹淡?"

  不行,不能在食物上下手,他可不要連帶毀了她啊!

  冷御天,算你幸運!你不可能沒有弱點,我要沉住氣,找出你的致命傷,狠命一擊。

  "對啊!"她俏皮的吐吐舌頭,"鄔大哥,我偷偷的告訴你,我覺得我的手藝比軍營的伙夫好太多了!啊,糟糕,那邊有人來了,我得走了。你也快走,給別人瞧見我們就會有麻煩了。"

  她匆忙跑走了。

  鄔子潭對著行色匆匆的背影嚥下口中的話--羽塵!什麼時候也讓我品嚐一下你的手藝?他又吞下一口悶氣,一定會的,機會總會來的。

  ☆ ☆ ☆ ☆ ☆ ☆ ☆ ☆ ☆ ☆ ☆ ☆ ☆ ☆

  "痛--"江羽塵深吸一口氣。

  夏夜的風是懊熱的,她的額頭卻因下腹的疼楚而冒出一層薄薄冷汗。

  一樣的淮河邊,一樣是在深晚,一樣是那一株柳樹,不同的是她窩身在濃密茂盛的樹葉裡邊。

  "今夜,他還是會來吧?"微弱的聲音從她抖瑟緊咬的唇瓣中逸出。

  毫無預警的,她整個身體被兩隻強壯有力的臂膀從高處挪下。

  落入他懷中的那一剎那,她對上了他照亮的雙瞳眸。

  漆黑的夜彷彿一片濃重的黑幕籠罩天與地,但她就是看得見他的眼睛。黑暗裡惟一的那一點光明對著她說話了。

  "忍不住痛的話就叫出來!"  每個月總有一晚,他的晚餐沒著落,讓他因循著習慣找過來。

  "嗯。"可是我不會在你面前呼喊出聲。所以,她總想一個人躲到偏遠的河岸邊來,但是主人仍然找到她了。

  活氣補血的湯藥對她陰寒的體質來說好像還不奏效。每個月來潮的那幾天裡,她依舊有一天會特別難受。

  痛不欲生的痛楚來自腹腔與骨盆之間,好像有一隻殘忍的毒蟲,植埋在她體內,啃食著她的筋脈,又狠心的一點一滴要炰烙掉她的血肉。

  但是,這種無助彷徨的疼痛裡竟然產生了甜蜜的期待,與他貼近的時刻。

  冷御天加緊手勁,將她攬得更緊了,保證著,"你不會死。"

  "嗯!"她知道沒有女人會因自然的生理變化而喪命。

  他也知道她不會死,但是安慰人的話他不懂得說,只能用霸道的口吻來宣告,然後再陪她一起度過晦暗的時刻,直到隔日曙光的來臨。

  一個月裡就只有這麼一天,在"夜與黎明之間,他允許他與影子合而為一,逐漸地,他發覺夢中常來找他的另一個"冷御天"不再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縷白色小身影,成為聆聽的對象……

  他抓來幾根樹枝燃起微弱的火光,又解下隨身攜帶的那一個兜囊,取出一片曬乾的檸檬皮,往火堆裡一丟,一陣香氣竄出。

  "柑橘類水果的皮可以讓蚊蟲退避三舍。"他沉聲說著。

  看著他一片一片將檸檬皮丟入小火焰中,"滋滋嘩嘩波波"聲不絕於耳,她放任自己斜枕在他懷中,是感情的放肆,亦是貪霸著難得的親密,啊!只有這個時候她不必拘泥於主人與僕從的分際。酷熱的夏夜不需火堆來增加體溫,這簇幽微的火花是他給予的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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