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保羅更是激動得大喊著,「為什麼我不可以輸血給她?難道醫生已經要放棄救治了?允風,我們雇一架飛機,把小蓉送到波哥大的大間醫院去,或者送回紐約,別讓她死掉啊!」
傅允風雙手安撫著他不停顫抖的身子,可他自己的心中卻也是亂成一團,「沒有人要放棄救治,小蓉用不到你的血,捐了也是白捐。」
保羅盯著他那閃躲又痛苦的眼神,沉聲問著,「為什麼?」
「你能不能別問?別逼我打破對死去媽媽的承諾。」傅允風想藉著暫時離開這裡來岔開這個話題,可是當他一轉身,卻發現一個高大的身體堵在門口。
是殷名飛!「你一定要說,因為我必須知道。」殷名飛拉住傅允風的手,突然一陣昏眩襲來,讓他幾乎就要暈過去,可他仍強撐著,以痛苦虛弱的嗓音央求著,「我求你告訴我。」
傅允風一怔。名飛在求他?那個一向心高氣傲的人居然會低聲下氣?他的腦子是不是摔壞了?
他將虛弱的殷名飛攙到椅子坐下,不悅的語氣裡流露著關懷之意,「真該罵罵你才對,居然到處亂跑,可是罵你、說你也從來沒奏效過,算了!你乖乖坐好別再亂動了。」
保羅也忍不住責怪著,「就是嘛!人不舒服,就千萬別逞強。」他心疼的看著一別數年的兒子,長髮絡腮須風霜滿面,他的心中沉澱著悲喜交雜的情緒。
唉!真沒料到再度見面竟是在這種特殊的場合。
殷名飛氣力快要耗竭,斜靠在椅子上,冷肅的目光不肯放過傅允風。「我沒亂跑,我只是想見小蓉。」他偏過頭望著床上的人兒,幾日不見卻恍如隔世,她會活過來吧?蒼白臉色襯著她的黑絹長髮,更顯得嬴弱可憐。
他的眼眶開始泛熱了,咬緊牙,他繼續逼問,「我知道你心中有一個秘密,你瞞不了我。」
傅允風只能猛搖頭。這個名飛幹嘛聰明過頭,只聽了幾句對話,就知道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如果只是保羅起疑,三言兩語還好應付,偏偏讓名飛給撞上了。
「什麼秘密?」保羅的眼睛來回穿梭在兩個兒子身上,「你們到底怎麼了?別一見面就吵起來!允風,你別和他計較,他現在頭腦還不清楚。」「我這幾年天天醉生夢死,但是此時此刻,我再清醒不過了。你說吧!不然我會去查小蓉的血型。」殷名飛堅定的凝視著窘迫萬分的傅允風。
「血型?小蓉什麼血型?她從小沒病沒痛,我竟然不知道她是什麼血型,我怎麼這麼糊塗粗心啊!」保羅自言自語。
旁邊的兩個年輕男人根本不管保羅在說些什麼,仍然以眼神互相在角力,逼迫著對方沉不住氣先認輸。
殷名飛瞟了保羅一眼,懶懶的淡哼著,「我猜一定和你的不一樣。」不能生育的父親居然還會有女兒誕生,根本就很可疑,他竟然輕忽了這個重要的線索這麼多年,反而被「奇跡」給誤導!
「有可能,女兒和她親生母親一樣的血型也不足為奇,難怪允風一直說即使我去捐血也幫不了小蓉。」保羅這麼認為。
「我打賭也和她親生母親不一樣,所以他才拚命想隱瞞。」殷名飛挑破傅允風的顧忌。去他的早八百年前的承諾,現在知道真相比較重要啦!最起碼小蓉不用再隨他躲到天涯海角,一輩子見不得自家人。傅允風咬牙切齒的低吼著,「夠了!你真的很討厭耶!為什麼非得探究我和媽媽兩人間的諾言?我只要把小蓉照顧她,讓她無憂無慮就好了。」
殷名飛從鼻孔中嗤哼著,「無憂無慮?那你告訴我,她為什麼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找我?」
傅允風為之語塞。「因為她愛我!」殷名飛眼上充滿溫柔,淒然一笑。傅允風愕然,「她愛你?我怎麼都不知道?你胡說!小蓉打小總愛向我訴苦,說你的不是,說你老愛欺負她!」難道他看到的都只是表面?「她愛你?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這是兄妹亂倫啊!」保羅霎時感到天崩地裂。
殷名飛直視著傅允風,淒然的笑容掛上嘴角,「睢!反對的人來了。我和小蓉的事哪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完的!我知道你疼小蓉,所以你現在非說不可。」
傅允風內心掙扎得厲害,愁眉深鎖,「你也愛她?」
「廢話!不然我為什麼會在得知自己是保羅的親生兒子之後,要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行屍走肉的躲避了五年!」殷名飛嘶吼著。保羅捶心肝的呼號著,「這種事要遭天譴的!天啊!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啊!」
傅允風再也憋不住了,脫口而出,「不是,小蓉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她是媽媽以人工受孕的方式懷孕生下來妹妹。」媽媽,我答應你會一直疼愛小蓉,但我此刻必須打破沉默了。
「人工受孕?」保羅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傅蓉穎的病榻邊緣。
「對,雖然媽媽疼愛我如親生,但她一直想親自懷孕,所以她才會偷偷的借用醫學中心的精子。一直到臨生產前,因為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她才告訴我這件事。她還說,如果有一天必須讓小蓉知道這個秘密,一定要我告訴她,媽媽從來都沒有後悔生下她這個小生命。」傅允風終於把放在心裡二十幾年的秘密說出來了。「小蓉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保羅喃喃低語,內心所受的衝擊實在不小。「不是,你親生的孩子就只有名飛一個人。」傅允風換個方式複述一次真相。
保羅猛然抬起眼,緊瞅著傅允風,「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艾莉阿姨和你結婚後,你們兩個人老在討論要不要不顧名飛的反對,把他的身世告訴他,我無意中就聽到了。」傅允風說得雲淡風輕。
其實,他曾經為了無意中知道這個秘密而把自己困了許多年,如今在尋得真愛,結了婚之後,心頭的陰影已不復存在了。
保羅這時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傅允風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什麼都知道,卻都不說,放在心中很苦吧?更難得的是你對小蓉的疼愛始終如一!我想,有沒有血緣根本不是問題,我們這一家人能心手相連,一起渡過難關才最重要。」
「從媽媽身上,我感受到愛的感覺,她為了生小蓉而去世,自然該換我這個當大哥的來疼小蓉,更何況,小蓉本身也是個很惹人愛的孩子啊!」傅允風憂心忡忡的望著安靜躺在病床上的傅蓉穎。沉默許久的殷名飛終於開口了,「她呀!除了惹人疼愛,還固執得不知死活!如果不是見她傷成這樣,我一定賞她一頓大排頭!她的腦袋不知長來幹嘛用的,老是讓我這麼操心痛惜!」
「我怎麼也想不到你們這兩個冤家居然談戀愛了!難怪你在艾莉過世後,死命的求我不可以告訴小蓉你是我親生兒子的事實。你不見的這些年,小蓉只怕也不好過吧!唉!我可憐的女兒。」保羅握住傅蓉穎的手,不停的搖頭歎氣,對她付出的父愛一點也沒因知道真相而減少半分。
「感情的路往往是當事人自己的選擇,別人即使知道了,同樣也管不了,或許送上一份關懷的心意更合適吧!」傅允風以自身的經驗對保羅說著。「不管怎麼說,我不該讓你一個人承受這麼龐大的壓力!」保羅仍為說出殷名飛身世一事而耿耿於懷。
殷名飛撐起身子來到傅蓉穎的床頭,撥開她的長髮尾端像在搜尋著什麼,終於發覺其中有一綹頭髮同樣被削去了一大截。
他將那綹特別的髮絲放在手掌裡,以溫柔深情的眼神凝望著心愛的人,「不再是壓力了,即使沒發覺小蓉的身世之前,我也準備接下照顧她的責任了。」
傅允風臉色霎時變得沉重,他拍著他的肩膀,「這份責任並不輕鬆!」「說清楚一點。」殷名飛的食指纏繞著她的髮梢,輕柔得像是怕弄疼了她,同樣也十分執意的,就像要這麼呵寵她一輩子。
保羅一聽,也想起片刻前傅允風一臉擔憂的樣子,「允風,你剛剛進門的時候說什麼來著?什麼事情很不樂觀?」
傅允風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醫生剛剛叫我去看X光片,那一顆子彈擦過小蓉腰椎尾端部分,只怕會傷到神經,影響她下半身活動的能力。」
「她有可能不能走路?」殷名飛錯愕的咀嚼著傅允風話中深層的含義。傅允風搖搖頭,「詳細的情形還是要等小蓉醒來之後才能確定。」「我帶她回紐約,那裡的醫院有最好的復健師,她一定不會有事的。」保羅雙手顫抖的分別緊緊攬住兩個兒子的肩膀。殷名飛傾身靠身傅蓉穎的耳畔,印下纏綿的一吻,激動的低嚷著,「你簡直笨死了!誰教你用身體幫我擋子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