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可不能等,她得盡快找到幫手。那意謂著……她得利用敵方資源才行。
她得去和那些一臉橫肉的烏鴉打招呼……
她吞嚥下口水,拿出勇氣走到正像禿鷹一般留意她行動的黑衣男跟前,小心不讓自己的懼意洩出,一臉正經,如同平日和客戶簽約的模樣,抬頭望他。
「先生,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這頭禿鷹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她,讓她頭皮發麻。
然而竟在下一秒,他軟倒在她腳邊,不省人事,就像一座山突然崩塌一般,嚇得唯心退了兩步。
「怎麼……」她不解地望著地上的壯漢。
「要人幫忙還是找熟人比較好啊!嫂子。」抬頭,威廉那張愛笑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威廉……」雷思有救了!
「哼!要我在外頭等……我才不彳:呢!我要沒闖進來,你們不被那惡婆娘給拆了吞腹才怪!」
「……」太好了!這句話在她心中迴響著。
「怎麼了!嫂子……」威廉盯著她凝重的表情與愈來愈紅的眼眶,慢慢覺得不妙。「雷恩呢?」他張望著。「怎麼沒看見他……」
「雷恩他……」她用力地握緊自己的手,緊得連指甲都戳進肉裡,以避免自己哭出來。「雷恩中槍落海了,神田理惠也在剛才跟著跳下去。」
一瞬間,所有情緒隱沒,她再度變成商界女強人。「你的直升機在嗎?」威廉詫異著她的轉變,不覺地點頭。
「走——」她拉著他。「我告訴你雷恩掉在哪裡,我們盡快把他撈上來,晚了……就遲了。」
最後語尾的顫抖,洩露了她的恐懼,讓她冷靜的外表有了裂痕。
請你……留著你的命哪!雷恩。
等我去救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第九章
女人絕非弱者。
白威廉再一次地在心底歎道。起碼,他眼前的這兩位不是。他的嫂子和伯母都讓他見識到女人的堅強與韌性,那股綿長的陰性能量,絕不是剛強易折的陽性能量能與之相較的。
忍著滿腔的煎熬,硬是和上他了直升機,積極指揮現場的打撈工作。壓根忘了幾分鐘前自己才經歷了綁架,手上纏繞的繩索,還是經他提醒,才想到解開。
明明就想放聲大哭,把所遭遇的恐懼與委屈,用力地宣洩出來。
但她卻選擇鎮定自若、不讓鬚眉般的參與營救的工作,他……似乎有些理解雷恩會愛上她的理由了。
如果說雷恩是一頭雄獅,唯心無疑是一頭母獅,其氣度並不遜雷恩半分。
雷恩被人從海裡拉出時已沒了呼吸和心跳。
他注意到唯心得知此訊息時,臉色刷地變白,全身輕顫;但她隨即恢復自制,急問道:「距離最近的醫院在哪裡?」
飛往送醫途中的唯心不發一言,只是緊緊地握著雷恩冰冷的手,堅定地傳遞暖意,眼睛盯牢丈夫,陪著趕赴醫院,途中不忘聯絡亨利召集醫生、並通知家人。
明快、果決、利落……即便沒有任何緊急救助的經驗,卻能憑直覺分毫不差地照救援程序走。威廉不由得在心底暗自佩服這樣的嫂嫂。
除了她過於蒼白的臉孔、憂慮的眼眸、沒了血色的唇角,洩露了一點點她內心盤旋不去的情緒外,她的鎮定幾乎可以達到滿分。
束手看自己心愛的人與死神拔河,是什麼樣的滋味呢?
他無法猜測她的心情。但以他和雷恩多年來的手足之情來說……
他很害怕。他很怕雷恩輸掉這一仗,雖然他知道雷恩痛恨輸,所以總想辦法贏。
只是,這一回他的對象並不是人……
他從沒那樣沒把握。他向來對雷恩很有信心,可是……不知怎地……他止不住地感到心慌……
慌得有必要找一些事來發洩,免得衝進急救室裡威脅醫生、逼迫護士,要他們非把他救活,否則就當場炸翻醫院。
然而,她卻非常沉得住氣。急救期間,只見她面對著落地窗,眼睛定定地盯著窗外,雙手環胸,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原先還有絲驚慌的臉孔,在這生死交關的當頭,竟出奇地平靜。
」威廉……」她轉身向他,眸子寫著某種思索。「可以去幫我買杯咖啡嗎?」
這個時候……喝咖啡?耶?
雖覺詫異,威廉仍乖乖地去端了兩杯咖啡來。
「謝謝。」唯心接過咖啡,以一種堅毅的眼神望著他,以聊天的口吻說道:「要對雷恩有信心喔!威廉。他一定能度過難關的。」
他無語,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這個女人……
她知道。就算在離她有三步之遙的椅子上坐著,她仍察覺了他焦躁不安的情緒,所以才支使他去買咖啡,分散注意力,並有個緩和心緒的機會。
她是怎麼辦到的?竟比他這個受過軍事訓練的男人還要來得鎮定,而且是愈來愈鎮定。
一群自急救室裡跑出的護士,在沒有任何人阻攔、提問的狀態下,主動地到她跟前,告知雷恩已開始有些微弱的心跳,目前需要緊急輸血,接著匆促離開。
沒有男人仍能獨立撐起一片天。可敬的女人!
亨利在不久後亦匆匆來到醫院,當時他們正在手術室外,等著醫生縫合他胸口的槍傷。
「夫人,您要不要先回去歇歇?」亨利好心地建議道。
唯心搖頭。
」那不然,到飯店裡梳洗一番,也……」
「亨利……」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給他一記安撫的笑容。「別擔心我,我沒有那麼嬌弱。再說,要休息、梳洗,等雷恩出了手術室,看情況再說吧!反正髒了那麼久,再多等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嘛。」她拍拍老人家的手。「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也知道你想守著雷恩的心,但是凱凱需要人照顧,而他喜歡你、也聽你的話,有你照顧……我比較能放心。」
「夫人,可是您……身體會吃不消的……」亨利憂心地望她。
「我不會硬撐的,再說威廉會陪我,他不可能坐視我把自己累垮,是不?」她說道。「再說,我知道飯店在哪兒,累了或想洗澡,我會回去的,你別操心,好嗎?」
「夫人……」亨利還想說些什麼,隨即打消了念頭。他不可能說服得了她,她和雷恩對他們所下的決心一樣的堅持。
「好吧。」他只有退讓地點點頭。「我就回飯店看顧小少爺……」走了兩步,他才又回過頭對她說道:「老夫人和大少爺已經從台灣趕過來,大概明天清晨會至。」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唯心點點頭,目送亨利離開之後,再度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狀態下,一家人和和樂樂的貝而,該有多好啊!
白亞力與母親派翠西亞到的時間是清晨四點鐘。天還灰灰的,連鳥兒都只稀稀落落地爬起兩三隻,沒能組成平日啾啁愛笑的樂團。
威廉的體力並不差,必要的時候可以連著幾天不睡,此刻正倚在醫院的長椅上閉目養神,身體看似放鬆,然而敏銳的神經仍警戒,隨時應付突發狀況,這是多年訓練而來的習慣。
他感覺遠遠地有人走近,從腳步聲聽來並沒有危險性,但還是保持著戒心。
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他等著。
「威廉……」亞力的叫喚,讓他放鬆神經,並迅速地張眼。
映人眼廉的是亞力帶著憂心的善意笑容,以及派翠西亞伯母的滿臉疼愛。
「威廉……」派翠西亞寵溺著給這名早巳不是男孩,體格雄壯,整整高她兩個頭的侄兒一個擁抱。「兩年不見,你這孩子又壯碩不少……」
對一個四歲便失恃失怙的孩子而言,有個如同母親一般愛護他的伯母,和兄弟般友愛的堂兄,是多麼幸福的事,他們給了他太多的愛,卻沒有要求回報,讓他長大後,即便知道自己的不堪身世,也不至於太過忿怒與沮喪。
他知道,永遠有一扇門對自己敞開,裡頭的溫暖光亮照拂著他永不停歇。
「雷恩的狀況怎樣?」亞力焦急地問。
威廉沉下臉。「醫生說他還沒脫離危險期,而且……他有一段時間停止呼吸,醫生說……還不確定對他的腦部是否造成傷害,所以……」
他憂心地看著眼前的兩人,他們都是他重要的家人,在不願他們過度難過的心態下,盡量以溫和的字眼告知。
「威廉……」病房內的唯心,因聽到言語交談聲而出來探視,正好碰著面。
「亞力……」她望著和雷恩相似的身影,突然一陣酸楚湧上,趕忙把注意力移到他身側這名滿頭銀髮,卻雍容華貴的女士身上。
嬌小的個子,以外國人來說不常見,約莫矮了她十公分左右,雖然上了年紀、滿面皺紋,高尚的氣質自然散發,頭髮乾淨整理成髻梳在腦後。富同情與慈悲的藍眸盯在她身上,她現在知道兩兄弟的眼睛遺傳自誰了。
不用猜也知道她的身份。她的婆婆。
有好一會兒,她倆對視著,彼此觀量對方,沉默無語、沒有任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