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少數能享有的空閒時間。一個星期七天有五天被公事佔滿,晚上則照顧好奇又精力旺盛的小凱文,放假還得打掃家裡,她很少有時間能喘口氣。
檜木桌上除了擺著未完成的工作之外,還放置一本有名的財經雜誌。楊唯心是商界的女強人,對於收集資料這種事自然不會掉以輕心,這本雜誌專寫商界要人的新聞,十分有參考價值。
望向天邊的眼光緩緩拉到桌面的雜誌上,其中包含著許多複雜難辨的情緒,似乎連她自己也不知該拿這種情緒怎麼才好。
雜誌封面的男人笑得燦爛,自信的眼神並未因時間的推移而減少,嘴角的微笑仍是惑人,招降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
白雷恩……
六年了,即使經過六年,她對這男人的心境仍是如此複雜。
典型的花花公子,女伴一個個地換、而且沒停。但他卻同時也是六年前給了她生存希望的人,她兒子的父親。
她沒料到自己會懷孕。一夜激情後,她幾乎是用火箭般的速度逃離,準備將一切拋諸腦後,誰知道竟懷孕了……
唯心忍不住笑了。在驚愕之後,盈滿全身的竟是不可思議的重生感。那段日子她過得很頹喪,什麼也不在乎,不知能相信什麼,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但凱文的誕生恍如給她一個新的希望,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那絕對是她和凱文之間的親情,以及她和秋彤之間的友情,這令她一下子擺脫了曾誓誠給她的打擊,並積極地活下去。
只要每天看著凱文那張天真的小臉,她便有勇氣面對所有的挑戰和醜惡,再多的委屈、不滿,也在望著兒子的睡臉時煙消雲散;他是她生存的希望,一個讓她不畏艱難、勇往直前的支柱。
可想見她對白雷恩是怎樣的複雜情緒了吧。
她向來痛恨花花公子,但若非這名花花公子,她又怎會有孕?說來還得謝謝他哩!
唯心歎口氣搖頭。反了、反了,她可算是受害人耶,怎麼是受害人感謝加害人?世界何有天理?
再次望向雜誌。陽光反照下,封面的白雷恩發散著一種特出的光芒,令她很難不回想那激情的一夜。雖然喝醉了,但她並沒有醉到毫無印象,那晚,白雷恩就像火種一般,在她身上處處點燃火焰……
激情的記憶令她臉紅、心悸。
白雷恩,果然不是個讓人說忘就忘的男人。
」唯心——」一雙白皙的手輕巧地搭上她的肩。「在想什麼想得這樣出神?叫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她這才慌忙地抬起頭來,接著放鬆地吁出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偷懶被人發現了呢。」
」什麼——」李秋彤委屈地嘟著嘴,狀似少女。「我是那種刻薄員工的老闆娘嗎?」
唯心笑望摯友。這些年的時光過去,她的天真依舊沒變;儘管已是—個孩子的媽了,但歲月似乎對她特別仁慈,不肯在她那張絕美的臉上留下痕跡。
「都叫你別那麼認真了,賈風也不缺你這個部屬,怎麼老見你忙得團團轉。」秋彤對她道。
「沒辦法啊!」唯心誇張地聳肩。「我又不像你有老公可以靠。」
「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啊。」秋彤認真地說。「我知道我有些靠不住,但是……我可是會對你忠心一輩子呢。」
「是——」唯心拍拍她的臉,像安撫一隻可愛的小狗。「你永遠是我最忠心的朋友。我知道,我無論何時都能依靠你是吧?」她問:「那麼請問我最忠心的朋友,今晚的晚會準備好了嗎?我可是等著看你一展長材喔。」
「說到今晚的晚會……」秋彤不安地望她一眼。「你會來吧?」
唯心壞壞斜睇她。「既然你可以一人搞定,那麼我不去也沒關係吧?你知道,我最討厭人多的場合了,而且我還想留在家裡陪兒子呢。」
「別這樣!」秋彤不依地嘟嘴。「你知道……人家只要人一多就會緊張,孕婦神經緊張對胎兒可是不大好……」
唯心跳起來抓住她。「你說什——」突然放聲大笑。「到底誰說生一個就好,結果現在……」
秋彤又羞又急地解釋:「是,本來是這麼打算的……」
唯心不肯罷休地挖苦她。「我好像聽誰的老公說過生產太辛苦,不想要老婆經歷第二次啊——」
「其實賈風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太努力是嗎?」唯心的調笑令她羞紅了臉。
「我也以為應該不會,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摯友臉上的笑容益發擴大,她撒嬌地打她一下。「討厭!你笑我。」
「這件好消息告訴准爸爸了嗎?」
「還沒,我打算等他明個兒回來再說。」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若現在告訴他,他一定會發神經地馬上回國。」看來知夫莫若妻啊!
「喲!沒想到我竟是第一個知道這樣好消息的人,真是太榮幸了。」
「你是孩子未來的乾媽,別以為自己跑得掉。」秋彤瞅著她說。
唯心輕鬆地倚在椅上。「有什麼問題,來十個八個都沒關係。我親愛的乾兒子怎麼說?」
「小醇高興極了,直問我弟弟什麼時候出生,我說有可能是妹妹時他還不高興呢,直嚷著要個像凱凱一樣的弟弟,這事又不是用嘴說就算數;不過也可得知他倆的感情有多好啦。」她接著不大放心地叮嚀。」今晚一定要來喔,你知道我這個孕婦是不能承受太大的壓力。而且凱凱還可以陪小醇,免得他抱怨我忽略他,他們賈家的男人都一個樣,不能容許人忽略。」
唯心聞言一哂。「真奇怪!我那一天到晚同兒子吃醋的老闆,怎麼忍心丟下愛妻,獨自一人到韓國出差,不怕有人覬覦自己老婆嗎?」
秋彤又捶她一下。「你不是不知道,上回冬天到韓國結果得了重感冒,所以這次即使我怎麼保證都不帶我去,真氣人!還故意假我之名辦慈善晚會,美其名是對我能力的肯定,實際上,他早就將所有事交給羅秘書打點,我根本什麼也沒做。」她不悅道。
唯心大搖其頭。「小彤,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只要站在原地微笑,便能招降全部的人,這就是賈風把你當秘密武器的原因。」
「貧嘴!看來你受賈風影響,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唯心閃著頑皮的笑容正待往下說,電話卻不識相地大叫起來。
「喂——」
唯心才開口,就聽見菲傭莎梅慌慌張張、呼吸紊亂地叫嚷:「楊小姐……糟了……凱凱……不見了……」肇於焦急不安,令她用英語、參雜著不甚純正的中文,說得支離破碎。不過,唯心已能從中拼湊出兒子失蹤的消息。
「你不要急。」她深吸一口氣。此刻她不能慌,必須鎮定。「我馬上趕過去。」
她掛掉電話,蒼白且憂慮地抓著外套,立刻往外走。
秋彤亦步亦趨地跟著。「怎麼?發生什麼事?」
「凱凱不見了。」
「什麼?」秋彤頓時失去血色。「早知道我就親自幫你接凱凱,也不會……」
唯心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錯,別責怪自己。」
「凱……會不會被綁架?」她顫抖地問。
秋彤道出她內心最深層的恐懼。「綁架」是每個父母親內心最大的夢魘。
不,絕不能在此刻崩潰。她告誡自己。
「不會的。」她轉身面對秋彤堅定地說,也如同向自己保證。「小孩子,不免貪玩到處亂跑。」
上帝!希望如此。她此刻可真心亂如麻。
「我和你一起去找。」秋彤認真地說。
唯心搖頭。「不了。你在家等消息,說不定凱凱會到你那兒去。」她給秋彤一個安撫的笑容。「別忘了,我兒子精得很。」
希望一切如她對秋彤所言,凱凱只是貪玩迷路。她在心中祈禱。
* * *
車窗外景物不斷向後飛逝。白雷恩,這名多少淑女想捕捉的鑽石單身漢,一手叼著雪茄,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
「台北看來更繁華了。」他對司機老何說道。
白金實業歐洲總公司的總經理——白雷恩,今年三十五歲,有著典型北歐海盜的金髮藍眼、小麥色皮膚,分明的五官,加上不時露出誘人微笑的薄唇,頎長的身材,搭以雅痞式的穿著打扮,將其魅力發揮至極點。
自從母親嫁給來自台灣的合夥人,也是白家多年的好友金漢之後,白家便把事業發展的重心擺在亞洲,台北自然成為亞洲總公司所在地。幾年前母親婚禮,他曾來過台北,但為時不長,尤其他接下歐洲及美洲的業務,更是忙得分身乏術,無暇抽空來一探母親和兄長口中的寶島。
說到這次來台灣的原因,他忍不住露出苦笑。被人逼婚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假探視母親之名,實際是為了能喘一口氣。
怎麼說呢?他從沒料到自己會到這把年紀還未結婚。記得以前念中學的時候,總以為這個年紀的自己大概已兒女成群,並成為一個無趣的老古板;誰知道竟是孑然一身,對婚姻的門檻始終猶豫著不肯踏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