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人侵入我家,綁走我老婆,要脅我前來。你要我說什麼……謝謝你找我麻煩嗎?」他生平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被威脅。
神田理惠的臉變得鐵青,氣氛在一瞬間變得肅殺。
唯心被彪形大漢拎了過來,像只被毛線捆住的小貓一般,無助地任人擺佈。
「雷恩——」原本萎靡的雙目在見到雷恩的瞬間亮起。
如果不是被架著,她會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懷抱。
明明不到一天沒見到他,她竟有種想哭的感受。為什麼呢?
那股奔騰在她血液、充斥整個心房的想念,竟讓她全身忍不住顫抖。
好想衝上前去,抱住雷恩結實的身軀,緊緊的、再也不放開,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他胸前傳來的有力心跳聲,還有他源源不絕提供的暖意,屬於這個男人的全部,她從沒那麼高興這些屬於她,直到現在……
眼前這個男人,昂藏的身軀可以讓她永遠依靠、深情的雙眸總是汪視著她,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
他是愛她的。
那些舊日糾纏的夢魘,被雷恩的愛情打敗了、困著她的不安,總令她如吸了太多水的海綿般滴著水,現在也被他的熱力所驅散。
他是愛她的。
他是愛她的啊!遠超過她的想像。
「雷恩……」她就這麼癡望著他的眸,一瞬間動也動不了。
「來吧廠雷恩朝她伸手。「我們走。」
唯心擔憂地望望拿槍指著他,眾多環伺以動的槍手,猶豫著不敢動。
「白雷恩,你不要太過分了。」理惠怒道。「你以為你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
雷恩的目光自唯心身上收回,原先和煦的眸轉為蘊怒。
「你要我來,我也來了。憑什麼不能帶我的妻子離開呢?」他沉下臉問。
好恨!真的好恨!
為什麼是這樣?為什麼……他始終沒放她在心上?
「對你而言……我到底算什麼……」
「朋友。」他答道。「如果不是在這種景況下……」他補充說明。
「只是……朋友?」理惠壓制住自己想尖叫的衝動。「那麼……你又何必答應加我訂婚?讓我擁有希望,最後卻只有絕望……」
「因為當時我並沒有遇見唯心……」他看著唯心表情再度變得柔和。「我不認為自己會再愛。我很感動你對我的愛……安娜死後,你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看盡我做了多少荒唐事,仍對我不離不棄,我很感動,真的!」他認真地解釋著。「既然今生無法完成自己的愛情,何不成全你的感情,所以我才答應和你訂婚……」
「所以……你只是同情我……」她低喃著,突然暴怒地吼:「你少瞧不起人了——」
「那你要我怎樣?說謊嗎?」雙手抱胸、眉毛一皺,雷恩顯然有些不悅。「告訴你我愛的人是你,然後你就會把我的妻子還我?是不是只要我說謊,你就放了她呢?」
理惠無語。靜默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或許……在心裡的某個角落,她也冀望著他說「愛她」,即便那是一則謊言,也是一則能讓她飛上天的謊言。
幾乎在場每一雙眼都盯著白雷恩,屏息以待他的回答。
雷恩往下說道:「告訴你,既便是如此,我也辦不到——」
「白雷恩——」理惠怒吼一聲,拉過唯心,拔槍抵住她的頭。「你不怕我殺了她嗎?」
「你想殺的人其實是我,不是嗎?」他冷冷地說。「我承認辜負了你,我道歉。我不會推卸自己的錯誤與責任,我很清楚與你們家有關的香料事業會有多大的打擊、我也很清楚我勢必得被社交界放逐一段時間;因為聲譽與輿論撻伐的關係,我也可能得離開經營者的位子;但我並沒有逃避自己的責任,我的確錯了,這個錯誤會讓我付出很大的代價,我沒有打算逃避,相反的我會承擔,接受這些結果。」
他嘴角微微一撇,環視在場的壯漢一眼。「而且……你以為我找不到人馬攻堅嗎?你的人手我根本不放在眼裡,我自有辦法把自己的老婆平安救回來。」他望著理惠。「你應該知道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我會接受你的威脅來這裡的原因是什麼,相信你很清楚。」
「哈哈哈……」理惠大笑,表情悲壯。「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你把人的感情當什麼?」
「我並沒有不重視你的感情……」雷恩歎一口氣。「真的,我很愧疚,我一直想著用什麼方法能夠彌補你……」
「彌補?」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淒涼的下場?
愛是什麼?情是什麼?人……又是什麼?
她把他看得比安娜還重,連安娜出事時,她的心裡牽牽掛掛的全是他,安娜看出來了,承諾保密的她,在走投無路的狀態下自殺……
她唯一的朋友,被她逼得自殺……然而,卻不能為她贏得什麼……
她輸了。她竟會輸得這麼慘……
可悲啊!她只是在命運掌心跳舞的小丑。
「感情、時間和生命,是不能拿任何事物來補償的……你把人殺了,挖出來補償,死人就會復活嗎?感情和生命一樣會死亡,你拿什麼彌補……拿什麼……」
「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理惠——」標準的雷恩式作風,絕不勉強自己做做不來的事。「我勉強過自己一次,結果呢?你在我們的訂婚期間開心嗎?老實告訴我。」
「我……很開心。」
雷恩嗤之以鼻。「別自欺欺人了。我們根本是不斷地爭吵,那樣的關係只讓我們兩人都感到痛苦……」
「不是——」理惠高聲打斷他。「唯一讓我痛苦的,是你不愛我——」
說出來了。她終於把事實說出來了。
他不愛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總一再自我催眠,叫自己不放棄希望。
「這才是我不停和你吵架的原因……」她的臉上寫滿辛酸。「我必須借由爭吵提醒你我的存在,我必須借由爭吵讓你瞭解我的在乎,我必須借由爭吵肯定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呵呵……呵呵呵……」她蒼涼地笑了。「結果,我只再三地證實,我在你心中沒有地位……」
「對於這一切,我真的很抱歉。但仍要再次重申,我並沒有玩弄你的意思,我真的、真的感激你對我的厚愛,我原先也打算回報你,不然我不會和你訂婚……」他頓了一下,繼讀說道:「我承認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個性上有問題,無法和你日久生情,雖然這原先也是我的期望,然而,奠基於感激的關係終究是行不通。」
為什麼……他始終都這麼誠實、坦然呢?
為什麼不哄哄她?為什麼非讓她看清這可怕的現實呢?
好恨……好恨哪!
「你背叛了我、你也背叛了安娜——」
「我承認我背叛了你,但安娜……我不想說死人的壞話……」突然覺得胸口好悶,沉重的感覺讓他的心臟必須使勁方能跳動。
即便過了那麼多年,安娜仍令他心痛。他曾有過最深的愛戀哪!竟結束得如此的不堪。
他想必很愛她吧!
正確地說……他曾經很愛她,而且……即使她的人已亡故,在他的心中,仍有不可磨滅的存在感。
好奇怪喔!唯心覺得整個人酸酸的,就像夏天忘了放進冰箱而餿掉的飯萊一般。
這股陌名積壓在心頭的感覺是什麼?
這種想把自己的男人心頭的女人趕走的感覺……是嫉妒嗎?
即便被槍抵著、生命隨時有可能消逝,卻仍抑止不了這種潮水般湧來的感覺。
哈!她竟嫉妒,對一名屬於舊日的鬼魂。
雷恩臉上線條有著深刻痛楚,他想必非常愛她……非常地……
所以在她之後,他才會有好一陣子,無法對周圍的女人真心以待。
嫉妒……真是一種令人討厭的情緒啊!
唯心倏地感到萬分沮喪,尤其處在受制於人的情況下,想尖叫發洩一番都不行。
理惠淒涼地笑道:「你一直以為是安娜背叛你,是吧!然而是你背棄了她,不只你……我們都背棄了她……」
安娜!我到底要對你說多少回對不起才夠呢?
永遠都不夠,是啊!永遠都不夠……
「你不是一直在懷疑安娜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雷恩的臉色倏地變得鐵青,只見他的頭微微一撇,手也忍不住握拳,咬牙道:「夠了,我不想談這件事……」
太教人心寒……舊日的陰影又朝他襲來,他不想……不想再回想起……
安娜,教人心動又心痛的安娜!
他不想再憶起她的背叛,不願再憶起她的死亡……
他對此事三緘其口,寧可讓所有的人都認定他負心,也不願有一絲流言玷污他心頭那分美好,儘管事實是如此醜惡。
抑或,這是他對她的愛……那為背叛摧毀、所剩無幾的愛吧!
又或許,是他潛意識裡的自我保護,因為連開口對他而言都是另一種椎心刺痛。
過了這麼多年,始終沒弄懂他對她,到底是愛還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