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出賣色相爭來的嗎?」唯心冷冷道。
「可是明天才是收帳日……」
雷恩平和地笑著,不在乎美人兒惡劣的態度,掏出支票和筆,迅速地寫上金額、簽名,交出去。
唯心一把收下。「如果跳票,別忘了告他。」她將支票塞給秋彤,不忘叮囑道。
秋彤一臉尷尬,想著要說什麼好打圓場,雷恩卻不以為意,他的表情似乎看戲般地閃著趣意。
正當此時,卻見到莎梅神色慌張地朝她急奔而來。
「楊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她氣喘吁吁地嚷道。「凱……凱少爺他……從樓上摔下來了。」
凱凱……她覺得頭一陣昏眩,像轟一聲炸開似的。
「凱凱……」她不懷疑自己的心臟停了,只是……為什麼她還能向前跑呢?
不、不是。她回過神來,發現不是她自己朝前跑,她是被雷恩拉著,不,是拖著。
「別擔心!沒事的。」那名她痛恨的男人,竟邊跑邊安慰她。真是……太可笑了!
為什麼世界會在一瞬間失序呢?她的人生正面臨重大的轉捩點,她知道,但結果是怎樣的呢?誰也不清楚。
她只求別讓凱凱自她生命中消失,他是她系身於此人世唯一的錨啊!
神哪!別奪走我親愛的兒子。
第三章
慌亂之後,緊接著便是冗長的沉默與寂寥。
夜是不管人喜怒如何,都會降臨世界;就如同月亮依序升起一般,地球的運轉是崇高的,沒有任何人、事能將之改變。就算科技昌明,仍無法倒流時光,讓一切重來過。
如若真的有神靈的話,她能感受到地球上人類掙扎著生存的痛苦嗎?抑或是她這顆糾結的慈母之心呢?
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凱凱慘白的一張小臉,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嗚嗚的救護車是她僅有與死神拔河的工具;她所能做的,只是無助地望著兒子,內心祈禱他能挺過這次劫難,除此之外……什麼……什麼也不能……
她拒絕哭泣。只要武裝的牆有了一絲絲的裂縫,她的堅強便會在瞬間瓦解,脆弱和悲傷便隨之漫天迷地掩蓋;不,目前她最不需要的便是這個。
秋彤因為是主辦人,不能說走就走,唯一倍伴她的,便是她處心積慮防備的敵人——白雷恩。
很奇怪,說出來可能笑死人。但她很慶幸陪在她身旁的是他,而非秋彤;她已無餘力去安慰任何人,雷恩的沉著與安靜,竟令她覺得心安。
「我們目前先替他做腦部斷層掃瞄,看他是否有腦出血,請先在此等候。」一名護士上前阻攔了他們兩人。「你們是他的雙親吧!請先到櫃檯辦理、及填寫表格……對了!令郎有無對藥物過敏或排斥的紀錄?」
唯心搖頭。引頸觀視被推入掃瞄室的兒子,眼底有著滿滿的憂愁。
護士幹練地點頭記錄。「那麼請及早到一樓的櫃檯辦理手續。」說完便急急地走了。
她望著那曾開了又關上的門,覺得好無力。原以為掌握在手裡的生命,其實是脆弱不堪,而且無能自主的。
蹣跚地步向電梯,一方面仍擔憂不捨地望著合上的門。
「放心吧!有事我會通知你的。」雷恩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堅定的眼眸對她而言是一大支持,令她不覺孤單,撫平她不少焦急。
雷恩在唯心走後,才在長廊上揀個位子坐下,舒活舒活因為緊張而僵硬的肌肉。面部表情仍是嚴肅的,眸子就如秋日陰雨的灰藍色。
楊唯心真是個令人折服的女人。他心底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一些。
就算受傷的是自己的愛子,也不曾哭哭啼啼,反而強忍著不安、恐懼,鎮定地應變眼前的景況,實非平凡女子,難怪賈風會重用她,足證明她並非空有美貌,而且能力超群。
這樣的女人會培養出怎樣的孩子,著實令人期待,尤其這孩子可能是他的骨血。但雷恩並不是因此而對她感興趣,而是……那分確定感。
不是他見到凱文時所湧現的親子之情,卻是種今生注定的確定。
她——就是他此生所要的女人,她屬於他,絕對錯不了。
在未察覺出她的許多優點時,他早就肯定這個女人屬於他。真令人驚訝!
在安娜死後那麼多年,他至今才再度有這感覺,連他的未婚妻都不能引爆他如此強大的佔有慾。
他想抱緊她。將她摟在懷中,溫柔地撫慰,告訴她「她的身邊還有他」,他會支持她。因為……只有他看出來,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恐懼,看似堅忍無比的她,內心脆弱得一如小女孩。
他握了握拳。
短時間內他不會有什麼大動作,打草驚蛇是獵人們的大忌,要捕獲珍貴而冷淡的月神,得多費些心神,但……她值得。更何況……
他的眉因憂慮皺起。凱文會出意外在他的意料之外,所有的計劃都必須等診斷結果出來再考慮。
這孩子……應該沒事吧!
嘖!他母親若看到這種情景,準會說:「你知道帶大你們有多辛苦啦!」
唉!都還不確定是否是自己的小孩哩,他就已如人父地為子煩憂了。
醫生走了出來,因擾的眼神似乎是不知該用什麼語言同他交談才好,正當他準備用英語開口的同時,雷恩搶先一步說:「我懂中文。」
醫生如釋重負地吐一口氣,說道:「你是病人的家屬?」他求證地問道。
雷恩點頭。「他的情況怎樣?」
「有些輕微腦震盪,其餘為小擦撞傷,為求保險起見,請留院觀察兩天。」
「那就麻煩大夫您了。」雷恩說道。
「不客氣。」醫生笑笑地點頭。
「對了!」雷恩靈光一現地叫住意欲離去的醫生。「可否請您幫今小忙?」
「您請說……」醫生不疑有他道。
如果此舉成功,那麼也可以節省他不少時間與精力。
「這是我的私人要求,請大夫幫忙……」
* * *
雷恩把用來止血的棉花球丟進垃圾筒,順便將襯衫袖子扣好,從容地走出去。
一切都按他的計劃在進行著,國內知名大學所做的檢測,結果是怎麼也賴不掉,在法庭上更是項有利的證據。當然,不到非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是不會打這張牌的。
幸好他早有這念頭,也於第一時間找到可幫他完成任務的人,才讓原本惡劣的情況有一絲絲轉機。
凱凱的檢查也該完成了吧。他信步走進病房。
房裡只有凱文孑然孤單的身影。他的頭部纏著白紗,上手臂也覆蓋沾有藥水的紗布,還吊著點滴;他的眼眸因臉色蒼白顯得更藍,坐臥的身子因寬大的病床備覺幼小,雷恩的心為此景揪緊,好想將這無助的小東西摟在懷裡,細細呵護。
為了阻止自己強烈的情感,他以拉張椅子坐下作為緩衝。「嗨!」他的聲音有些低啞。
他以一笑化解自己的緊張。「小超人,你覺得怎樣?」
該死!他從沒想過當人老子的滋味,為什麼市面上沒出本「爸爸手則」之類書本。
「很好。」凱文一雙眼自他進門後,便盯在他身上。
這脾氣,果然跟他一樣。明明就是很疼,仍倔強地說自己沒事。
「凱凱……」他的手撫著凱文前臂的小小藍月,思索著怎麼同他開口。雖說子天性,但要怎麼對他解釋,自己這些年來的缺席呢?
「你是爸爸,對不對?」他對這事抱有異常執拗的態度。他相信眼前這雙相的藍眸,便是源頭之處。
雷恩有些震驚。這出乎意外的順利令他當場瞠目結舌。
父子兩人便就麼對看著,好一陣子不說話。雷恩是太過詫異,凱凱則是在等他回答。
雷恩在紛擾的腦子靜下之後,才深吸一口氣,說道:「凱凱……對不起!」想他竟有辭窮的時候,天!
凱凱沒說話,逕張著他那雙過於早熟的藍眸望他。
他覺得自己像笨蛋。「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他擺擺手,向他歉。
「我一直好羨慕其他小朋友有爸爸。」凱凱酸楚的語氣令人心痛。
雷恩上前將他瘦小的身子擁人懷中,凱凱終於忍不住哭泣。「我也好想和爸爸住在一起,媽咪……媽咪每次都說爸爸住的地方太遠,所以不能來看我……」
雷恩的眼眶泛紅。胸口像有千萬根針在戳刺般疼痛,他很想安慰凱文,但灼熱的喉頭卻因哽咽而發不出聲,只有緊緊將他擁在懷中。
過了好一會兒,凱凱激動的情緒才平息下來,也漸漸止住哭泣。雷恩拿出手帕,將他臉上的眼淚、鼻涕拭去。
「原諒爸爸好嗎?」奇怪!對眼前的凱凱自稱「爸爸」並不讓他有絲毫的彆扭。「爸爸一開始沒認出你,是爸爸不好。」
凱凱的眼睛還泛著血色,鼻子也紅紅的。「可是,媽咪……說,你不是爸爸……」他又一副要泫然欲泣的模樣。
的確。楊唯心那一關絕不輕鬆,她是不可能輕易便鬆口的,要如何克服這名目前的頭號大敵,實為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