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揚……」溫采音的聲音焦急且帶著濃厚的鼻音,似乎在哭。「我哥呢?他跑到哪兒去了?」
「你先鎮定點。」徐宇揚瞄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廷瑜,接著說:「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會轉告他。」
「緋緋她……她失蹤了!」溫采音無法自抑地大哭了出來。
「緋緋?失蹤了?」徐宇揚大惑不解,對這個人名感到相當陌生。
溫廷瑜推開宇揚一把搶走電話,神情慌亂地對著話筒又吼又叫:「緋衣她不見了!怎麼會?你怎麼這麼大意?她何時失蹤的?在哪兒?你找過沒有?你去附近找過沒有!」溫廷瑜語無倫次地叨念著,像在詢問,也像自責。
「我找過了!」采音抽噎地回答。「她什麼東西也沒帶,但就是找不到人;我問遍了李叔、梅嫂、大媽,連外婆都問了。沒有人看見她,沒有人知道她去哪兒了!」;
「我馬上回來!」溫廷瑜倒吸一口氣。「你等我,我馬上就回來!」他把電話一甩,開了門就衝出去,撞倒了正欲進門的陳副總,卻連道歉也來不及說就狂奔而去。是我!都是我的錯!
他必須盡快地趕回去,在排衣做傻事之前找到她!雖然她可能不會樂於見到自己。
第五章
「坐吧!」馮玉憐牽著排衣的手,挑了個樹蔭濃密的位子坐下。
「我一見你的臉就喜歡上你,好似一見如故。」馮玉憐親切地笑笑。
傳緋衣抬起頭來,望著眼前態度隨和的夫人,心情逐漸平緩下來。「我也是。」她說道。「不過起先我真被您給嚇了一跳。」
馮玉憐格格地笑了兩聲,溫柔地說著:「好奇怪,陰陽兩地,人鬼殊途,此時的你我卻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兒聊天,要給別人知道了不昏倒才怪!」
緋衣聽了她的話,也被那幽默的言語逗笑了。
「能再見到你笑真是太好了。」小憐衷心道。
傳緋衣看著柔媚的小憐,如此美麗、善良、充滿靈性的女人,竟紅顏薄命的早逝,實在令人扼腕,太可惜了些。
「談談你嗎!雖然我們早已見過面,但實際上,我對你一點也不瞭解。」
「我?」小憐輕柔的語調,滲雜藏濃稠的感慨。「好吧!反正你遲早會知道,不如由我的口告訴你。」
小憐的目光停仁在遙遠的彼方,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充滿濃濃的愁緒。「我於一九四一年出生在香港。」她緩緩說道。「父親是個商人,家境還算寬裕,因而我從小便有機會接觸音樂,修習鋼琴。」
「也許你能瞭解……」她轉身看著徘衣,靜靜說著。「就像你創作小說一樣,一字一句,全是嘔心瀝血之作,即使再累再辛苦,那份樂此不疲,樂在其中的成就感是旁人難以理解的。」
「我明白。」傳排衣點點頭,她真的感同身受。
「就在準備出國深造的前一年——」小憐繼續講道。「我遇到了思遠。我們很快就陷人熱戀,愛得難分難解;你可能不相信,我們分分秒秒都在一起,誰也不能忍受離開對方一刻。」
聽了那麼多的愛情故事,傳緋衣很清楚佔有是熱戀的情侶中極為獨裁,卻也最享受的環節。
「為了他,我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毅然決定地嫁到溫家,做思遠的姨太太。」
小憐拍拍落在肩上的樹葉,接下去說:「你知道那時民風未開,男人娶個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對我家人而言,這種陋習根本不應該存在,更別說讓自己的女兒去受這種苦了。何況,憑我的家世及自身的條件,要找好的男人多得是,因此家裡極度反彈,我也為此和父母絕裂。」
「這樣的犧牲,您不覺得太大了嗎?」傳排衣蹙著眉頭,心中深感不值。
「當時的我像你一樣年輕。」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緋衣一眼。「陷入情綱的泥沼無法自拔,我只知道自己不能離開思遠,根本不考慮往後的日子。」
「那……後來呢?」傳緋衣聽得入迷。
「我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小憐語氣堅定地說著。「倘若能再來一遍,我仍會這麼做。因為,他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啊!」
看不出嬌滴滴的馮玉憐,競也有據理力爭、擇善固執的時刻!
「到了溫家,我並沒有受很大的委屈。」這回小憐沒有察覺排衣的想法,靜靜地沉醉在過往的情史中。
「或許是元配沒能生個兒子給溫家傳後,婆婆——也就是思遠的母親倒和我相處得很愉快。」
呀!就是那個老誤認我是小憐的婆婆嘍?
「沒錯!大部分的人們都待我極為親切,傭人也都很尊重我,加上思遠的寵愛,讓我宛如置身天堂一般。」
說到這裡,她卻幽幽地歎了口氣,神色屬然的道:「原本一切都很美好,但我的心願仍藏不住對音樂的熱愛。在思遠不在家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琴室中,反覆地彈奏那些曾經最喜歡的曲子,小小地彌補心頭的遺憾,也藉以消磨時光。
「思遠知道我對鋼琴無法忘情,因此托人四處尋求名師,找來了當時頗負盛名的李維德,並換了一架更大更好的德制鋼琴。」小伶訴說這些時,跟裡明顯閃動著興奮的光采,連維衣也能感染到她歡喜的饋緒。
「我終日沈醉在音樂的洗禮中。無論是獨奏;或是與維德四手聯彈;都讓,我開心無比,後來維德提議我們開個聯合發表會,我真是心動極了!」
「是呀!你終於可以一償宿願,職慰沒有出國的遺憾了!」傳緋衣也進人小憐的故事裡,真心替她高興。
「無奈好景不常——」小憐難過地泫然欲泣。「起先思遠也不反對,甚至還為我們張羅場地的事宜;也許是隨著時間的逼近,我和羅德需要經常碰面練習,這時居然有人傳出我和他私通的流言。
「思遠聽到這些閒言閒語,當然火大得不得了,他怎麼忍受他心愛的妻子紅杏出牆,跟別人瞎搞——,他要我取消發表會,並發誓和李維德從此斷絕往來。
「這太不公平了!」緋衣大聲抗議著。
「當時我也這麼認為。」小憐仍舊難過地說。「我堅持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明明沒有的事怎能因別人的碎嘴而故意避免呢?何配那對我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機會內!」
「那後來呢?」排衣忍不住追問下去。
「我取消了演奏會。」小憐默默地低下頭,嘴角出現一抹嘲諷的微笑。「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吧!到最後還是屈服在思遠的大男人主義之下。」
「不……」緋衣同情小憐,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願意自毀前程、拋開一切,這樣的決定對她而言想必非常痛苦。
「可是思遠不明白,他不瞭解我對他的愛勝過一切;所以我打算花一點時間說服他,讓他知道鋼琴和他並不衝突。可惜——」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卻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聽到這裡,傳緋衣也忍不住鼻酸。上天真是捉弄人,讓這對愛侶承受此番煎熬,而且還是悲劇收場,怎不教人惋惜?
「謝謝你願意陪我聊聊。」小憐的手拾上她的,感慨地說:「年紀一大,人就變得嘮叨。
「你才不老哩!」傳緋衣不以為然地抗議。
「要是我還活著,現在都快六十了!那還不老?」小憐俏皮地眨眨眼,拉著緋衣的手站了起來。」耽誤你夠久了!彩音和廷瑜一定急著找你,我們回去吧。」
「不。」傅緋衣面露苦澀,使著性子說道。「我不回去。」
「我知道你心底恨著廷瑜。」小憐明白她的顧忌,遂以長輩的身份規勸著。「不過你總不能逃避一輩子啊!」
傳緋衣兩眼直視前方,抿著嘴不講話。
「自從我和思遠不在位兄妹倆身邊,廷瑜的日子就不大好過。」小憐心疼地講道。「你見過書琴吧?就是采音的大媽。她心裡一直怨恨著我,對廷瑜和采音也就格外仇視;廷瑜是獨子,從小就一直被視為溫家繼承人般地教育著,他和采音不一樣。采音向來是直話直說,一根腸子遇到底的個性;廷瑜卻自製、嚴謹、凡事要求完美,對一個失估的孩子而言,實在是很沉重的包袱。」
傳緋衣仍舊沈默不語。
「廷瑜自小到大很孤獨?」身為母親的小憐,仍舊企圖為兒女說項;「他根本沒什麼童年,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而且不允許出錯;因為他要比別人優秀,一定要攀爬至最高峰,如果失敗,就會使溫家蒙羞。」小憐繼續喃喃自語。「廷瑜是位內斂的孩子,凡事都往心裡擱,而且他的責任感,一再驅使他必須不斷超越別人。對於自己的挫敗,他只能獨自療傷,絕不會讓別人有拯救他、憐憫他的機會。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緋衣冷冷地說。「或許因為家族背景的因素;他真的值得別人同情,但那打心裡流露出來的功利主義;和處處不信任他人的態度,我不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