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也得要有身份襯托,以她那長相若生為富貴人家的千金,哪怕門檻不被眾人踩平,可生在平凡人家,美就不值錢啦!況且她一出生就已鬧得滿城風雨,你們說,現下還有誰敢要她?」這話裡的酸澀味極濃。
「真的嗎?莫怪我娘老說她是禍根。」
是在指她嗎?舒婕妍再次蹙眉,退了幾步,沒了聽話的興致。
「可我覺得舒姑娘人很好啊!」一位婢女仗義執言。
舒婕妍剛踏出的步伐又收了回來,這還是首次有人替她說話呢!
「這你哪懂?她是禍根,打一出生就剋死她爹,舒夫人自產下她後便不曾離開那張床,你啊,小心與她接近折了你的陽壽。」此話一出,一時間尖叫聲又起。
舒婕妍頹喪地倚靠牆面。是這樣嗎?
爹是因她的出生而死?娘是為產她而病?
那她到底來這世間做啥?
眼眶頓時溫熱,兩行清淚緩緩而下,如此說來她確是禍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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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黑夜即將來臨。
金色的光芒悄悄染透大地,在深沉的暮色中兀自彩繪著瑰麗的紅霞;人已歇息,沉靜一如寂寥。
自那日無意間聽到婢女們的對話後,舒婕妍便鎮日將自己鎖於重樓之上。她是禍根哪!會克人陽壽的,難怪連娘見了她都深鎖眉頭。這樣的她還是少到外面走動,免得人家見了她都惟恐避之不及。
昨日她由婢女口中得知,今日聚賢樓大肆款宴賓客,聽說是為那位奕霆少爺洗塵。
現今大伙全在聚賢樓忙著,紫菱院內少了婢女們的話語聲更顯冷清。
她由珠簾外往下俯瞰湖面,湖面上一輪勾月躺臥其間,微風輕輕掠過湖面,水波蕩漾引起一片漣漪。看著眼前的景色,她頓時興起撫琴的雅興,於是急急抬起木琴往外而去……
而另一廂,聚賢樓內人聲鼎沸、歌舞達旦極盡奢華之能事。酒過三巡後,大部分參宴者都已酩酊大醉、酣睡不醒。
忽地,一陣美妙的琴音婉轉地傳人雷奕霆耳裡,隱含其中的哀怨與眼前的奢靡恰成強烈對比。
哀怨的琴聲引起他的好奇,是誰於這麼晚的夜裡低訴愁思?
他起身往琴音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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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風聲颯颯。
涼風款擺搖曳,醉臥在茂盛的枝頭。湖畔琴聲低低訴情:「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陡然,琴聲忽斷,舒婕妍驚覺到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產生變化,風中蕩漾著不安的氣息,她的心兒怦怦直跳,那是……
猛一抬頭,茂盛的樹陰上突然出現一道灼熱的視線,將四處的冷清瞬間燃燒。
「啊!」灼熱的視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飛踏瀲灩的湖面而來,一雙大掌及時摀住她的口,她驚惶地抬眼瞧著來人。
這是個「男人」!
她眨動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好奇心使她忘卻書中所提那些男女之防。
她不曾見過年輕的男子,見過的只有白髮斑斑的駱總管以及夫子。
曾有幾回經由婢女口中聽聞男人的形象,比對眼前這個高大的身形……這大概就是婢女口中所稱的男人。
舒婕妍忘形地伸出玉蔥般的手指,撫摸這個與她不同的人種。
罕見哪!男人原是長得這般模樣。
她們稱她為禍根,可她覺得眼前的男人更像禍根。
他有著極深刻的五官,看來賞心悅目極了;他的雙眸深邃得有如一口井,直射她的心房令她心兒怦怦直響,靈魂似給吸了去,怎麼也移不開眼;他的鼻樑直挺有型,比起她小巧柔軟的鼻要來得好看許多,他……
雷奕霆初見舒婕妍,全身一僵,一時之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姑娘的傾國傾城之姿恐世間罕見。
然而這絕麗的芙蓉面竟讓他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這種熟悉的感覺令他忘情地離不開視線,好似在許久許久之前,他便將這份奇異的眷戀深印腦海之中,再也無法抹去。
他猛然一怔,驚異地瞧著她異乎常人的舉止,任由她柔軟的手指在他臉上游移,冰涼的觸感柔化他鋼鐵般的性子,觸碰埋藏於心底最深的柔情。
他凝視著她秋水似的眸子久久無法回神,直到她玉蔥般的手指撫上他的薄唇,引來他全身一顫,這才伸手止住她胡亂游移的手。
他將她的柔荑緊握於他的大掌之中,灼熱的眸子緊鎖住她絕麗容顏,一股深藏於內心的情感急速地湧出,翻騰著他許久之前的記憶;他似乎也有過這般熟悉的感覺,內心之中醞釀著不知名的騷動,只是那分感覺相隔太遙遠了,遙遠得讓他忘了記憶。
雷奕霆自嘲或許是酒喝多了,才會有這種莫名的感覺。
輕柔地,他碰觸她,有如碰觸一件精雕細琢的瓷器般,生怕一個不小心她便要幻滅。
「告訴我你的名字?」
柔柔地,他撫上她小巧的鼻翼。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那是一種會令男人紛亂的氣息。
她全身一顫,「舒婕妍。」細細柔柔的嗓音自她喉間逸出,聽來悅耳極了。
「舒?」一段不甚清楚的記憶竄人雷奕霆腦海,「這兒是紫菱院?」他剛剛只是循聲而來,倒沒注意這是哪個院落。
舒婕妍柳眉微蹙,一股悵然浮上心頭。
「是紫菱院。」
這人要離開了嗎?雷府是不准男丁入紫菱院的。
瞬間記憶清晰了,雷奕霆滿意地扯開一抹笑。那麼眼前這位仙子就是他十五年前匆匆見上一面的小女嬰?
「你今年十五?」
舒婕妍愣愣地點頭,注視著他臉上那抹奇特的笑容。這人不走了嗎?
「你不怕我嗎?」她傻氣地開口詢問。
「為什麼要怕你?」雷奕霆不解地蹙眉。
「我是禍根哪!」舒婕妍眨動靈活的雙眼,怎麼雷府裡也有人不知這事?
她站在月光下,雙眸宛如秋水,清澈晶瑩。白皙的肌膚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玉一般的光澤;彎而細的柳眉,襯著那雙宛如秋水的眸子,更加地奪魂;柔亮的髮絲隨風旖旎飄動,雖略顯凌亂,卻更添韻致。
聞言,雷奕霆臉色微慍,深刻的五官倏地冷冽起來,心底暗暗痛恨著那些不堪的傳言竟伴隨她十五年之久。
他沉聲道:「不許妄自菲薄,有我在,你再也不是什麼禍根。」
原來十五年前荒謬的言詞一直延續到現在。
真是無法明白,當年七歲的他尚能知曉這項傳言有多荒謬,而這些歷經數十寒暑的長輩竟眼濁至此?
一股暖流傳人舒婕妍心間,暫不論他話裡的可信度如何,就以他肯否決加諸於她身上的枷鎖,她已感欣慰。
「你是誰?」未加修飾的詢問道出了她此時的心切。這人願意接近她呀!
雷奕霆欺近她,嗅聞她的髮香、親啄她的雲鬢,心中許下諾言——這是屬於他的女子。
十五年前他無法為她的去留做主,但十五年後的今日已不同,他將保護她遠離謠言的危害。
「雷奕霆。」
報上名號後,他仔細地看著她,手指緩慢的滑過她的臉龐,細細地摩挲每一道曲線,有如巡視他的所有物一般。
舒婕妍迎視他的目光,似被催眠般無力動彈,某種不知名的情愫緩緩地滲透進她的靈魂。
「原來你就是婢女們所談論的雷家公子。」
此—認知讓她原本懷著希冀的心霎時冷卻,她推開他,身子往後退了一步。
「那你更是不能與我親近的,你還是快快離去吧!」
心是疼痛的,原以為總算有人肯接受她,卻沒料到這人竟是雷家惟一的傳人,那麼他們更不可能讓他接近她了。
瞧著她眼眶中的淚水,雷奕霆的心震動了!
炙熱的唇不由分說地烙上她的,彷彿在宣示著他的堅決。
剎那間,舒婕妍震驚得手足無措。他的唇好燙、好熱,彷彿要將人燒灼般,吞噬了般……
無意識地,她嚶嚀一聲,雙唇交纏的震驚仿如一波接著一波的電流不斷地撼動她,某種不知名的激烈情愫猛烈地撞擊她的心房,原本抵擋於他胸前的雙手竟悄悄地圈上他的頸項,
迷濛中,她似乎不願再放開他。
他的氣息包圍了她,將她限制在他的懷抱中,這方寸之地成了她今後惟一的依靠。
「我不會再離開你,你將成為我的妻。」雷奕霆宣佈道,語氣中有著不容旁人抗拒的威嚴。
她顫抖著,陌生的感官衝擊讓她全身虛軟,朦朧間她只能緊緊地攀住他,承受他柔細綿長的吻。
他的震驚不亞於她,仿如天雷勾動地火般的激情瞬間引爆,狂亂炙烈的情感一發不可收拾,那種由心靈散發出的疼痛與渴望同時淹沒了兩人……
這就是男女之情嗎?
心裡漾著蜜一般的香甜滋味,初識情滋味的舒婕妍只覺得全身虛軟、氣息急促,險些喘不過氣。
對了,剛剛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