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奕霆瞪視著倉卒離去的奶娘,不知她沒頭沒腦地說了一串是為啥事?
他回頭望了桌上的書籍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再也人不了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張嬌嫩的容顏。
他當下決定走一趟紫菱院,再探一次嬌顏。
動念間,他的腳步已飛快穿越拱橋、人工湖泊,以及無數座亭台樓閣,轉換好幾個別院終於來到紫菱院。
由拱門望去,可見展露的陽光穿越層層樹陰斜照湖面,湛藍的天空在深綠色的葉縫中搖曳,散落點點光波映射湖面,湖面上則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水蓮。
幾個婢女坐在湖泊旁閒話,一旁搖籃內正是昨日的女嬰。
雷奕霆心喜,腳步才要跨出便被阻隔於外,抬眼一瞧又是駱老。
「不是說了,沒事就別老跟著我,你一向很閒嗎?」他有些氣惱。
「少爺,您就別怪老奴礙手礙腳,此處你當真去不得啊!」還好他一早就守在這兒,要不這下子若給少爺闖進去那還得了!
這會雷奕霆真是火了,「你倒給我說說看,我為什麼去不得?」
「老夫人交代……」駱總管囁嚅地抬出老夫人的命令。
「又是老夫人!」
雷奕霆怒不可遏地轉身往崇德院走去,他倒要去問問奶奶,為什麼左一個不可、右一個不可,難道在這家裡他沒有半點兒自主權?
駱總管見小少爺怒氣衝天,深知這一次的吵鬧非同小可,趕緊轉身往聚賢院去請老爺出面制止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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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奶奶!」
帶著些許稚音的怒喊在崇德院內迴盪,嚇得婢女們紛紛閃避。
正在佛堂誦經的雷老夫人一聽是孫子的叫聲,便將誦經告一段落,起身欲出佛堂。
「奶奶,奶奶!」雷奕霆直衝人佛堂。
「好了、好了,別叫了。我這不是聽見了嗎?」雷老夫人含笑地瞧著眼前莽撞的雷奕霆,這可是她的心頭肉啊!儘管他再怎麼無禮莽撞,她也不曾與他發過脾氣。
雷奕霆怒瞪著眼前雍容華貴的老夫人,鼓鼓的腮幫子一看就知正在氣頭上。
「怎麼了?誰惹你發這麼大的脾氣?」雷老夫人依舊含笑地問。
「不就是奶奶,還會有誰?」他依舊是氣鼓鼓的。
雷老夫人笑呵呵地走近他的身旁。
「是我嗎?怎麼我整日不出佛堂,也能惹你如此氣惱?」她伸出佈滿皺紋卻豐潤的手讓雷奕霆握著。
「是啊!奶奶神通廣大,就連我去了別個院子也難逃奶奶的法眼,好似我整日只能困守靜心閣,哪兒也去不得似的。」雷奕霆抱怨著。
雷老夫人頓時瞪大眼盯著他瞧。
「怎麼聽來我好似一個女暴君?我何時對你有過如此刻薄的限制?你倒說給我聽聽。」說著便坐上一張太師椅,上頭鑲滿了翠綠色的寶石,富貴習氣可見一斑。
「還說呢!今早我想去紫菱院瞧瞧,卻被駱老擋在院外,這難道不是奶奶的指令?」他理直氣壯地控訴。
雷老夫人一聽,頓時變了臉色,「霆兒為何前往紫菱院?」
她一雙精明銳利的眼眸直盯著雷奕霆。
「昨日紫菱院內來了個小女嬰,我瞧她模樣長得嬌俏可愛、非常討喜,今早正想過院再瞧瞧,卻被駱老擋於院外。」他據實以答。
「霆兒曾見過那名女嬰?」雷老夫人凜然的語氣讓氣氛凝肅起來。
「昨兒自私塾回來時,正巧撞見她們進門。」
「當時駱老不在你身旁?」
雷奕霆瞪視著奶奶,聽她這一問心知她必遷怒於駱老。
「不干駱老的事!」他挺挺胸膛,示意好漢做事好漢當。
「倩兒,你去給我找駱老來!」
雷老夫人身旁的婢女應聲而下。
「奶奶!」
「霆兒,不是奶奶不開通,而是那女娃著實是個禍根碰不得,紫菱院你今後就別去了。」
「女娃兒初來到世間,禍福仍是未知,奶奶怎可一口咬定她是禍根?」小小年紀的他已懂得據理力爭。
此時駱總管亦領著雷老爺來到崇德院。
駱總管一進門便趕緊下跪,「老奴知錯,請老夫人開恩。」
「駱老,你在雷府數十年,看過的人可算不少,你倒說說,那娃兒是不是禍根?」雷老夫人逼視著駱總管。
「是、是。老夫人說得極是!那女娃確是禍根。」駱總管連忙附和。
雷奕霆嗤之以鼻。
雷老夫人見他無任何軟化之意,便使出殺雞儆猴之計。
「既然如此,你未盡保護之責讓小少爺接近禍根,你可知罪?」
「老夫人您息怒,奴才……奴才……」天呀!就說紅顏禍水嘛!
「押下去家法伺候。」
「奕霆少爺,您救救奴才啊!奕霆少爺!」駱總管趕緊求救,這把老骨頭了用了家法那還得了?
「等等。」雷奕霆出聲制止。
「奶奶,您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
「那麼霆兒,你也認為那小娃兒是個禍根近不得?」言下之意,是要奕霆妥協答允今後不再去紫菱院。
雷奕霆氣惱地瞪視奶奶一眼,見奶奶無任何軟化之意,他眼一閉,心一橫。「對不住了,駱老。」要他就此妥協,門都沒有!
不久,門外即傳來一陣陣蒼老的哀號聲。
雷奕霆怒瞪著雷老夫人,雷老夫人則悠閒地飲著參茶。
「倩兒,再喚二娘過來。」
婢女又應聲而下。
此時站在後頭的雷老爺見狀不得不出聲了:「娘,您就別氣了,霆兒的脾氣像您,拗得很,就算您把家裡的人全冠上罪名,也是枉然。」
「那就讓二娘把她嫂子送回去,我就說留不得,她偏要將人留下。這會兒可好,才人府一日便鬧得雞犬不寧,那日後可還得了?」雷老夫人怒斥。
雷奕霆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可萬萬不能讓奶奶將人趕回去。
「罷了、罷了,奶奶說什麼,霆兒順您便是。」雖是答允,口氣卻非常不友善。
雷老爺輕咳了下。「我看娘您也不用煩心,紀師父日前同我辭行,說是要去趟嵩山拜會高人,當時他曾提起霆兒資質聰穎,是個不可多得的習武之才,我想不如讓霆兒隨他去見識幾年,對他將來必有所助。就不知娘您以為如何?」
雷老夫人原是不贊同孫子習武,但這會兒一想,此倒也不失為良計,一來順了霆兒的喜好,保全了祖孫情誼,二來也不必急著趕走那對母女,畢竟二娘在這家中居功不小,家中一切大小事宜全虧二娘處理得當。
「好吧!就讓霆兒出去磨練磨練,才知持家不易。」
「謝娘成全。」雷老爺趕緊對兒子使個眼色。
「謝奶奶成全。」他真不知心中的感覺是喜還是憂?
一方面對嵩山之行抱著極高的期待,但另一方面竟有些愁緒自心底悠悠而生,誰知這一別後何年何月方能再見?
第二章
日昇日落,韶光匆促。
十五個年頭就在不知不覺中走過,如今舒婕妍已是十五年華的俏佳麗。她一張絕麗容顏隨著年齡有增無減,如今再也找不出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她的美麗。
但她並不快樂,十五年來她從未離開過紫菱院,不知院外是怎生的世界。
偶爾在婢女們竊竊私語間,總會聽到一些令她耳根通紅的話語,以及院外美妙有趣的事物,但她們並不願意與她分享,總是遠遠地將她隔開。
為什麼呢?她問娘。
娘總是愁著一張臉,算是回答。
連娘也不喜歡她嗎?
她們總說她是禍根,但她禍及誰人?
珠簾外楊柳垂青,柳梢輕點著湖面,波光瀲灩的湖面上可見一對鴛鴦正於其間嬉戲,另一處開滿各式荷蓮,岸邊則是柔軟的草地伴著些許野花隨風搖曳。
眼前這般風景如畫她卻沒了興致欣賞,心若垂楊千萬縷,又哪是一個愁字能解?
忽然,天空下起雨來,片片如棉絮的花朵自眼前飄零,她陡然想起日前所學的新詞,不覺朗朗上口:「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裡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淥波三峽暮,接天流。」
風裡落花誰是主?何者為情?何者為愛?她也想明白啊!可有誰能告訴她?
閣樓下,傳來幾個小婢的嬌笑聲。為何她們看來是那麼的快樂、無憂?
舒婕妍一時興起,舉起蓮步輕移至珠簾旁附耳傾聽,這已成為她平日生活的樂趣之一,小婢們的交談正是她與外界聯繫的惟一管道。
「聽說了嗎?奕霆少爺就要返家了。」
「真的?」一陣驚呼聲響起。
舒婕妍蹙眉不解,「奕霆少爺」是何方人物?
怎麼她們臉上全都不掩嬌羞?
「你們可知奕霆少爺當初因何故而離家?」先前說話的那名婢女又問。
只見其它婢女們皆搖首表示不知道。
「聽說呀……」
話聲漸小,舒婕妍好奇地探出頭去,仍聽不見她們的聲音。
「她確實是美!」陡然有個婢女以羨慕的口吻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