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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竹君

  「那個人好像是個病癆子。」珞兒是獵戶人家的女兒,自小所看的都是彪壯勇猛的男子,今日見到如此瘦弱的書生,不覺多望了兩眼。

  「是傅君瑞,傅公子,今年要進京赴考的舉子。可憐啊!他到了這裡盤纏用盡,還沾惹了一身病。」小二在她們身邊搖頭歎息的說。

  「是很可憐。」珞兒同情的道,「瞧他衣衫單薄,猛咳不止的模樣,鐵定病得不輕,這樣子就算進了京赴考,也無命活著出考場。」她坦率的直言,一點都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太大而引起了那名書生的注意跟難堪。

  「珞兒,別說了。」雪湖低聲斥責,並使了使眼色暗示她,人家已經聽到了。

  「啊!」珞兒不好意思的摀住小嘴,很是尷尬的朝那書生一笑,抱歉的低語:「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生病耳朵還那麼好。」

  雪湖又生氣又好笑的瞟她一眼,見那書生就要離去,趕緊出聲道:「傳公子請留步。」她款款生姿的步下樓梯,朝他歉然一福,代替珞兒陪罪,「我這位姊姊口快了些,請傅公子多多原諒。」

  「咳……咳……姑娘好說。」傅君瑞雖然落魄,卻也有幾分傲氣。他有些不悅的隨手拱了一下,「在下不過是咳咳……是個抱病進不了場的舉子,哪敢有什麼咳……怪罪之理?」請氣中頗有負氣的味道。

  雪湖嫣然一笑,不以為意的望著他背在身上的簡陋包袱,「公子是想退房趕路嗎?」

  傅君瑞愣了一下,有些靦靦的將包袱緊抓在胸,彷彿被人揪到短處般的紅了臉。

  「不……不是。」他捂著猛咳不止的嘴準備離去。

  可是他才走了兩步,就被櫃檯內假裝低著頭撥算盤,實則好聽閒事的刻薄掌櫃的言語頓住了。

  「他哪有錢清房帳啊?他不過是要提著那破包袱去當錢還債。」他涼涼的諷刺,道盡了書生這些日子來所受的冷落跟委屈。

  傅君瑞又是羞愧又是氣惱的劇咳起來,一陣血腥甜味咳到喉間就是不敢吐出。他知道如果讓人看到他咳出血來,一定又會遭受鄙棄的眼光跟排斥的驅逐聲。已經無路可走的他萬不能被趕出去,不然就真的只有病死街頭了。

  「對不起掌櫃的,咳……咳……我……我一定會籌錢還帳的。」他低聲下氣的說著,完全沒了剛剛面對雪湖時的傲氣。

  「哼!但願哦。不然,你今晚就等著睡大街吧。」掌櫃厭惡的揚起衣袖遮住口鼻,揮走趕退朝他走近的傅君瑞;他譏諷連帶警告的提醒他,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錢繳出來,否則就別怪他翻臉無情趕他到大街。

  「咳……咳……是……是……」傅君瑞達應了好幾聲「是」,那副低頭謙卑的模樣,令人見了不禁怨怪起掌櫃的惡意欺陵。

  這也讓雪湖和珞兒兩人異口同聲的為他解圍。

  「掌櫃的,這位傅公子的錢我付。」

  「掌櫃,請問他的店錢多少?」

  兩女都為對方的想法與自己一致而相視一笑。

  「兩位姑娘是想幫這位寒酸書生付債?」掌櫃喜出望外的問道。兩隻眼睛骨碌碌的盯著她們,好像她們是上天派下來的女財神一般。

  「沒錯,快說吧!」珞兒將從齊秉禹和韓柏安行李中搜括而來的錢袋往櫃檯上大力一放,豪氣的說。

  「是是。」勢利的掌櫃立刻翻出帳本,一一清算。

  「兩……咳咳……兩位姑娘,這……不太好吧!」堂堂一個男人要兩個姑娘來代替付帳,教他顏面放哪?

  「公子別介意,區區幾兩銀子若能為公子解圍也是前世緣分,不用放在心上。」雪湖含笑有禮的道。

  「可是這未免太……咳咳咳!」突來的劇咳讓他說不下去。

  以他這般病癆子身體如何有機會償還這份恩情跟錢債呢?

  「哎呀!」珞兒看不慣他不幹不脆的說話方式,索性提議這:「你不是要當那個破包袱嗎?就乾脆當給我們好了,這樣就不相欠了嘛。」一個大男人講話還那麼囉哩囉唆,注定沒出息。

  「這個……」傅君瑞為難的看看她們,又望望手中的包袱。

  包袱中放的雖是幾件破衣裳,可是還有他此次要赴考的鄉薦舉函,因為他的病症大重已經無法應試了,這才想把那舉函賣掉。若是將它給了男子或許還可以冒名更替他去應試,可是如今當給了個姑娘家,那就不一樣了。他總不能把一無用處的東西當給恩人,這大辱沒聖賢所學了吧。

  「真是的,一點小事還要猶豫那麼久,是不是捨不得呀?」珞兒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包袱,責難的白了他一眼。

  不過是些破衣服罷了,也值得想那麼久嗎?這裡西要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也就不用欠一屁股債而要當物還錢了。

  「哎!妳……咳咳咳……」他想搶回包袱,可是想了想,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房帳的問題,既然是她們自願的,那就只好暫時委屈她們了,等來日有錢再報答她們也是一樣。「那……那就多謝兩位姑娘了,咳咳咳!」

  結完帳的掌櫃抬起頭來,恭恭敬敬的將帳本遞到雪湖跟珞兒的面前,「兩位姑娘請看,傳公子在小店住了一個月,房錢是十二兩銀子,再加上食用的飯錢和茶水的小費,總共是二十兩銀子,一分也不敢多加。」他諂媚陪笑的嘴臉與剛剛判若兩人,讓珞兒直想一拳打過去,揍掉那張勢利的虛榮笑臉。

  「來,拿去。看清楚二十兩,一分也沒少給你。」她不屑的將銀子拋在地上,讓那掌櫃像狗一樣的撿起來,也算是為傳君端出一口怨氣。

  傅君瑞為珞兒這般豪情漾出讚賞的笑容,這是他近一個月來第一次露出笑來。

  珞兒則朝他揚了揚眉,一副毋需客氣的模樣。

  雪湖從珞兒的手中將錢袋拿來,從裡面再拿出二十兩銀子交給傅君瑞。

  「公子,這些錢你留在身上,做為返鄉及沿途療病之用吧!」

  傅君瑞一陣驚愕,連忙推拒,「兩位姑娘的恩情,咳……傅某已經終身難忘了,咳咳……又怎能收姑娘的錢呢?」

  「公子此言差矣。買賣典當乃是兩廂情願之事,我們願以這種價格收購,那是我們自願的,何來恩情之有呢?」

  雪湖的一番話說得他是又羞又愧,區區幾件破衣裳哪值如此多的錢呢?

  「喂,你這人真是囉唆晚,叫你拿就拿,還猶豫什麼?」珞兒將那二十兩銀子朝他懷裡一塞,不許他拿出來。

  「那……那就謝謝兩位姑娘了。」傅君瑞萬分感激的致意,原本低沉的嗓音也變得更沙啞許多。

  這份恩情他矢誓不忘,有朝一日一定要報答。

  他暗暗的立誓。

  傅君瑞走後,雪湖和珞兒才隨店小二到她們所訂的房間。

  「小二哥,我們累了,可不可以請你送點素菜上來。」雪湖微笑的吩咐。

  「可以,當然可以。」剛剛那一幕,讓店小二跟掌櫃簡直把她們當財神般的捧。

  「姑娘要的我立刻送上來。」

  待小二一走,雪湖就打算拆開博君端的包袱想查看裡面的東西,卻不經意的看見珞兒打開面街的窗戶探頭觀看,嚇得她趕緊走過去把她拉回來,順道關上窗戶。

  「小心點,讓人看到了很容易洩漏行蹤。」她可不敢期望那點彫蟲小技能夠瞄得了齊秉禹多久,以他的聰明才智,怕早已看出破綻而追了過來,所以凡事都要小心謹慎。

  「幹什麼大驚小怪?怕他們追來不成?」珞兒惋惜的看著一隻巨大的鷹影消失在雪湖關上的窗外,那只鷹好像從剛剛就跟著她們。

  「不錯。」雪湖說出她跟齊秉禹的鬥智計畫,「他們一定猜得到我們的目的地而循線追來。依常理推斷,他們一定認為我們會馬不停蹄的趕到苗強,我就是利用他們這自以為是的想法,來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陷阱,故意在離他們最近的城鎮住下來,讓他們追了個空,摸不清楚我們真正的行蹤。」

  如果她們能捱過兩天再走水路,那麼即使齊秉禹發覺上當,要回頭追也來不及了。

  「我感覺我們現在就像是通緝的盜賊般,要處處小心被人追。」珞兒扁著嘴在炕上坐下來。她不應該陪雪湖一起走的,她覺得她們不可能逃過齊秉禹的追捕。那個男人可怕的能力,早在她第一次見面時就感覺出來了。

  雪湖邊解開包袱邊失笑道:「是不自由了些,但沒妳說得那麼誇張。」通緝的盜賊?真虧珞兒想得出來。

  破包袱解開了,幾件首衣服呈現在眼前。

  「那個姓傅的書生遢真是窮得可以。」珞兒跳到雪湖的身邊,拿起桌上攤開的舊男衫,皺著鼻子道:「簡直是一文不值,這包東西拿到當鋪去當,恐怕還當不到三文錢呢。」

  虧他還像拎個寶似的死拿著不放,真是笑死人了。

  雪湖笑看她又是皴鼻子又是搖頭的滑稽樣,開口提醒她:「別忘了是誰一時豪氣大發要收人家當品的,現在可別又來發牢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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