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呢?他自問。
如今她是別人的妻子,坐在鋼琴前為她伴奏的是她的公爵丈夫。
他為自己感到悲哀,非到如今這般境況,才發覺他對她從未忘情,早在第一眼看到她,他的潛意識就已認定了她。
家裡有個音樂家也不錯。這是當時不自覺冒出的念頭,而他得到她後,在輕視的心態下絕情的拋棄了她……
他咬緊牙關,握緊拳頭,竭力忍著內心的激動,望著台上的情影,益發令他無法自持,終於在休息時間再也無法忍受地走出場外,找個僻靜的地方,掩面痛苦呻吟起來。
???
在北京這些時日,倪震東都住在朝馬的"皇宮"裡,"皇宮"是朝馬自封的,其實是一棟不新不舊的兩層樓房罷了。
倪震東躺臥在一張榻上,神情看起來並沒有姿態那麼舒適。
朝馬的三名手下回來報告消息。
"他們在北京的日子都住在國際飯店,明天的演奏會是最後一場,我還打聽到明天他們要去看一場拍賣會。"
"哪一家拍賣公司?"
"北京瀚海。"
"北京瀚海……還有什麼嗎?"
"這是拍賣公司明天拍賣的目錄。"一名手下把目錄交到倪震東手中。"聽說他們中意這個。"他指著目錄裡一整頁的拍賣品。
倪震東的眼睛緊盯著那一頁的拍賣品。
他忽然從榻上坐起,目不轉睛盯著那一頁,手微微的顫抖起來。
他和年冬蕾最後一晚的對話,猶在耳畔……
"我要一把名貴的古董小提琴。"
"好。"
"是十八世紀意大利的羅吉亞里製作的。"
"好。"
"可是那樣的名琴很貴!"
"沒問題。"
他不自覺的呵呵笑了起來,笑聲議在場的人從心裡升起一股恐怖感,夾著痛苦且帶哭音的笑更讓人不寒而慄。他的拜把兄弟朝馬認識他這麼久,都不曾見過他這種失神的模樣。
倪震東覺得身體某一部分活了起來。
她夢想的小提琴在北京出現了,並且明天就要拍賣!
???
拍賣即將開始,座位已坐滿九成。
"他們來了。"朝馬推了推倪震東,指給他看。
倪震東坐在一間貴賓室裡,從一扇小窗戶可以看到場外的動靜,年冬蕾和斐迪南公爵走進場內,引起在場人士熱烈的注目。
他們在貴賓席坐了下來。
"就是她?"朝馬好奇地注視年冬蕾。
倪震東目光森冷的盯著玻璃外那對喂喂私語的親暱男女。
"就是她。"他歎了口氣,語中含帶無限懊悔與愛意。
從小和他玩到大的朝馬,對於倪震東的風流韻史最清楚不過。由於他們在特殊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從小便養成了放蕩不羈的性格,與所有的權貴子弟一樣,學會了玩女人、抽大煙、跳舞、開名車等,在對待女人方面難免有不檢點的地方。
但看他目前這樣子,身為他的好兄弟的朝馬雖同情他,但也暗暗感到好笑。一向視女人為玩物的倪震東,也有為情所苦的一天。
"聽說她身邊的老外是她丈夫。"
這個事實讓倪震東恨得牙癢癢的。今早之前,他已經把她和那名叫尤金的男人的關係弄得一清二楚。
他們在她畢業一年後結婚,兩人目前沒有小孩。自從嫁給皇族後裔之後,在鋼琴家丈夫的帶引之下,年冬蕾在各大演奏會上很快的嶄露頭角,名聲扶搖直上,成為受人矚目的華裔音樂家。
這次主辦單位也是因為年冬蕾華裔的身份,才在眾多音樂團體中邀請她來。
拍賣會已經開始,拍賣品陸續被推出競拍。
這次的拍賣品最受矚目的是目錄裡篇幅最大的義大利古董名琴。這把名琴在清末民初時被外籍人士帶來中國,不知為何流落在此,八十年來一直不曾出現,直到擁有此琴的後人因不懂音樂,認為留著一把琴在身邊也無用,於是拿出來鑒定,經過名家修復,成為一把價值連城的小提琴。
將近一個小時後,這把萬眾矚目的名琴終於被推出來,預估價是八十到一百萬。
現場競標的熱度出乎競買人士的意料之外,從底價八十萬一直往上衝,現場、電話、委拍多方競投。
"九十五萬。"拍賣會的主持人喊道。
出價的尤金夫婦靜靜的等待著,果然,他們從主持人口中聽到新的高價。
"九十六萬。"
隨著衝破百萬高價,買家相對減少,現在只剩三人競標。
"一百五十萬。"尤金舉了牌。
這時一位買家退出戰場,現在只剩尤金夫婦和一位電話進場競標的買主了。
"一百五十一萬。"主持人看到持電話的職員舉牌,大喊。
隨著主持人戲劇化的喊價聲調,加上競價不斷標高,把現場氣氛炒熱到近乎詭異的興奮。
"一百六十七萬。"電話買主加了價。
年冬蕾的呼吸漸感急促,顯然另一個買主和她一樣勢在必得,這個價碼已經超出他們的預算許多。
年冬蕾按住尤金的手臂,"放棄吧,我現在的琴也很好,和其他的名琴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尤金笑著捏捏她的手,"你別操心,這把琴會成為今晚你的演奏會上的琴具,看我的好了。"說完,他舉起牌。
貴賓室裡的兩人聽到主持人的喊價。
"一百六十八萬。"
"一百六十八萬了!震東,還要衝上去嗎?"朝馬張大著嘴,回頭問倪震東。
只見倪震東臉色刷白,他不是心疼錢!而是那個外國人對年冬蕾體貼大方的心意令他妒恨交加。
"這把琴我要定了。"
朝馬掉頭向話筒說了幾句話,場外代為舉牌的職員立刻舉牌加價。職員被委託無上限加價。
最後此琴由神秘買主以一百九十二萬高價購得。
倪震東心中有了一個計劃,他詭異地笑了起來。
第八章
年冬蕾回到下榻飯店。
演奏會後有一場酒會,尤金沒有和她一道回來,他被一群音樂同好絆住了,一起到沙龍聚會。
她正想換下身上的長禮服,目光突然被客廳長桌上的一樣東西吸引。
她走到桌旁,審視這個的有一個手臂長的方盒子。
"這是什麼?"她喃喃念著,猜想盒子裡裝的東西。
當她彎身捧起那個方盒子時,心中的訝異讓她的手微微發顫,因為它的形狀太像她猜測的東西了。
她把這件"禮物"捧在手中,十分篤定自己的想法。
她坐下來,雙手急切地扯破包裝紙,再打開紙盒子,裡面小提琴盒的形狀令她屏住呼吸,在這關鍵的時刻她反而停下來,不敢去打開琴蓋上的鎖扣。
許久,她才把鎖扣打開,慎重的把琴盒打開,當裡面的小提琴出現在她眼前,她幾乎停止呼吸,琴盒裡正是白天競標不成的意大利古董名琴!
她瞪大眼定定地看了許久才漸漸接受事實,眼前的小提琴不是幻覺,而是真的躺在她面前的桌上。
過了一會兒,她把小提琴拿在手上,還未看夠,眼睛已瞥到琴盒底躺著一張小小的卡片。
她拿起來看,卡片上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你的畢業禮物。震東
卡片從她手中滑落,掉在桌上。
年冬蕾呼吸急促地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這把白天時熱愛非常的名琴,如今彷彿受到了詛咒般令她不敢碰觸。
"三年,三年了……"年冬蕾看著卡片上的名字,失魂落魄地喃喃念道:"你終於出現了,在我已經不需要你的時候……"
在她房間的壁爐前她接受了尤金的求婚。
她答應的原因很簡單,尤金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幫了她,而她在尤金需要她為他掩飾同性戀身份的時刻,義不容辭和他結婚。
另外一個因素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尤金代替了倪震東,給了她另一個完全擺脫思念倪震東的生活空間。
婚後兩人維持著如兄妹般的感情,尤金同性戀的身份沒有曝光,而她的音樂才華得到肯定。彼此在生活上得到了歸屬,兩人都很滿意目前的生活。
一個月前,敲定檔期到北京表演,吸引她來中國的原因是這把名琴的出現。尤金知道她的願望,主動承諾要為她買下那把琴。
沒想到事與願違,這把名琴她無法心安理得收下。
她拿起桌上的電話打給總機,不久一名男服務生敲門進來。
年冬蕾請他把桌上的禮物退回去。
在門合上之前,她看見服務生捧著琴盒走到隔壁房敲了敲門,在隔壁的房門打開的剎那,她很快地把門合上。
她貼靠著門,心魂未定的撫著胸口。
他竟然就在隔壁房,和她只隔一片牆那麼接近!
???
這個結果雖然早在倪震東的預料之中,但從服務生手中接回琴盒時,心中仍不免犯嘀咕,她似乎打算徹底撇清和他之間的關係。他看到琴盒上擱著他附帶的名片。
打發了服務生,他捧著琴盒的動作不變,舉步走出門,到隔壁房門前停住。
房內的年冬蕾聽到敲門聲心頭莫名一震,隨即轉念一想,應該是剛才的服務生來回復消息的,她走到寫字抬前白皮包裡拿出一張小鈔,準備賞給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