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知道了。"他不感興趣地回應。"對了,我會回國一段時間,這個電話號碼不會再找到我了。"
"那我要怎麼跟你聯絡?"
"我的手機還在你那兒吧?有事我會和你聯絡,就這樣了,再見。"
"等等,我還沒說畢業典禮的日期呢!"
電話斷了,裡面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一種不解心慌的感覺爬上了她的心頭。
她不想承認,但倪震東明顯輕慢她的態度確實和以往大不相同。
她把背靠在堆高的枕頭上,整個人被這種不安的情緒困住了,各種負面的念頭紛至沓來。
他不愛她了嗎?不可能!他們才新婚不久。或者他是那種不喜歡別人在他公務時間打私人電話給他的人?若是如此,他應該不會留這支電話號碼以便與他聯絡。還有什麼可能……冬蕾眼中湧現淚花,腦中飛快想著任何可能。
"哦!對了!"她坐起身,一個"可能"讓她的臉浮上一層欣慰。
當時他的身旁一定還有別人,所以才不能盡情和她說話。
終於她想出了這個"合理的解釋",難以平復的心情總算可以輕鬆下來。
當她下床站起來時,心情又恢復平常。
???
一個月後,她確定懷孕。
這期間她不動聲色地完成畢業的手續。
畢業典禮那天,給她打擊甚大的是倪震東沒來,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來。
父母的喜悅稍稍安慰了她的心情,其他的心思全掛在倪震東和肚中剛孕育的小生命上。
住校七年,今天她終於如父母的盼望搬回家住。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在家裡越來越待不住。
一通通打到匈牙利中國領事館的電話都沒有他的音訊。
頻繁去電的結果,她成為領事館接線生口中的"又是迷戀倪先生的花癡打來的"。
終於她忍不住了,借口去遠方找同學,離家獨自前往布達佩斯找他。
到了領事館的鐵門前,望著裡面的建築,心裡明知來這裡不見得找得到他,但總是一線希望。
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向門口的駐警詢問,躊躇了一會兒,才厚著臉皮走過去。
"請問,領事館裡有一位倪震東先生嗎?"她的中文在倪震東的訓練下,已經很順口了。
"有這個人,你找他?"站得高高的駐警垂著眼看她。
"是呀。"年冬蕾急切的問:"麻煩請通知他出來一下,就說年冬蕾找他。"
"他很久以前就不在這裡了。"
她頓時感覺彷彿墜落深潭裡。"他去了哪裡?"
"小姐,無可奉告。"
"我求求你告訴我,"年冬蕾跨前一步,雙手抓緊肩上背袋的帶子。"我找他找好久了!"
駐警本來揶揄的神色在看到她激切慘白的面容收斂了些。
"他回國了,小姐。短期內都不會來了。"
年冬蕾忘了道謝,人變得恍恍惚惚的,她轉回身,眼前的景色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走過一片圍牆,她停下來,掩臉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個多月來的努力,她終於絕望。他真的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後來年冬蕾找倪震東找到領事館的事,連大使都知道了。
在她來過後的第四天倪震東意外地回來一趟。
"連女孩子都找到這裡來了,還說沒有定下來的對象?"大使笑著拍拍倪震東的肩膀。
倪震東乾笑著,心裡卻想著是誰。後來由駐警的口中得知是年冬蕾。
"不,還沒遇到呢!"
"哦?那名女孩呢?"
"她嘛……"倪震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女人一旦糾纏起來,就變得一點也不可愛了。"
???
年冬蕾從布達佩斯回來後,年氏夫婦面對女兒日漸清瘦、意志消沉,常常暗自傷心。
她不肯看醫生,整日關在房中,偶爾從房中傳來小提琴聲,仔細的聽是音響放出來的。
年家最近要辦一次聚會,雖然這是定期舉辦的,但主要還是為了女兒,希望借這次的宴會能讓她的心情舒朗些。
他們趁年冬蕾下樓,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派琪,過來這兒坐,告訴你一個會讓你驚喜的消息,這次宴會我們意外的請到一位貴賓。你來猜是哪一位?"年夫人帶著興奮的表情說。
年冬蕾抿嘴一笑,"不是說告訴我嗎?還要我猜!"
"好吧,我說。"年夫人張著誇張的嘴型說:"尤金•斐迪南公爵!"
"他是誰?"
"他是誰?!"這樣一個大人物竟只換來女兒淡淡的反應,年夫人誇張地捧心說:"女兒,你念的歷史全忘光啦,尤金•斐迪南公爵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後商。"
年夫人一說出哈布斯堡家族,年冬蕾便明白了。哈布斯堡家族從十三世紀後半以來,統治奧國有七個世紀之久,擁有輝煌的歷史,但其氣勢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已經沒有實權了。"
"噢,他們永遠是貴族。"年夫人崇拜的說。"等你見到了他,你會贊同我說的話。"
"不用看,我就已經相信你了。"年冬蕾故意嘲諷道:"想必他一定具有所謂的'哈布斯堡之唇'的特徵,有個肥而厚的下唇,對不對?"
年冬蕾的譏刺令年夫人忍不住地笑斥:"就算被你說對了又如何?配在他臉上可是恰當得很。"
"看來媽媽迷上他了。"她笑說。
"還不至於,是欣賞這樣的年輕人。"
"年輕人?我還以為是個'老公爵'呢!"年冬蕾往椅背一靠,微凸的肚子有些明顯。
"他還不到四十歲,是個有魅力的男人,為人瀟灑隨和,到時候你和他見面也會和媽一樣喜歡他的。"
她無法想像父母如果知道她懷孕,而讓她懷孕的男人是他們全力阻撓的中國人,且興匆匆和她結婚後不知去向,他們能承受多少?
年冬蕾孤零零的坐在電車上,她的落腳處在維也納,她的同學哈伯和她約好了在巴士總站見面。
哈伯準時赴約,他已經知道她目前的窘況。
"我不知道這樣幫你是對或不對。"哈伯和年冬蕾並肩走出總站,懊惱至極。
"不管是不是對的,我永遠感激你,哈伯。"
他們到了一間公寓,哈伯把一串鑰匙交給年冬蕾。
"這間是我父母還未租出去的公寓,暫時先給你住,這是我偷來的鑰匙。"
"謝謝,我找到工作就會搬出去。"
"不用急,只要我向父母說我要借用,他們會答應的。"他蹙著眉道:"你的父母會找你的。"
"我可先告訴你喲,只要他們找到這裡來,下次我會到你們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好、好、好,我絕不會透露你的行蹤。"
"再次謝謝你,哈伯。"年冬蕾張開雙臂,給他一個擁抱。"你是我在黑夜的迷途中,一顆指引我走出困難的明星。""噢……希望是。"哈伯勉強接受她的說法。
過了幾天,哈伯的表哥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
一家位於鬧區內巷弄裡的俱樂部正在應徵小提琴手,只限女性。
年冬蕾問道:"那是哪一種俱樂部?"
"我不清楚。"哈伯的表哥回道:"我是走過俱樂部的門口,看到張貼著一小張徵人啟事,至於那是什麼樣的俱樂部,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家全是男性的俱樂部,而且全是懂音樂的。"
年冬蕾怔了好一會兒,在奧地利說"懂"音樂,就是真的很懂,而不是純粹喜歡音樂,或是念得出幾個音樂大師的作品這樣的懂法。
"好,我去試試。"
???
這家俱樂部沒有招牌,在黑得透亮的小小拱形門上方只掛著一個飛鷹展翅的標誌,等於是這家俱樂部的名字。
年冬蕾站在一扇古意盎然的門前,它的外表樸素,和其他俱樂部相比毫無任何矯飾的標示物。
她接了門鈴,來開門的是一位穿著正式的年輕人,蝴蝶結帶鬆鬆的掛在衣領上,從蝴蝶結帶的皺痕可以看出是打過了一段時間才解開的。
"我是看了徵人啟事來應徵的。"
"喔!請進。"年輕人熱忱的道。
年冬蕾跨進門,一看階梯是順下去的,才知道原來這間俱樂部在地下室。
年輕人要年冬蕾先隨意演奏兩首曲子來聽聽,年冬蕾事先早有準備,打開琴盒拿出小提琴,她先演奏了一首輕快的"塔朗泰拉詼諧曲",第二首"天鵝"則舒緩之前過躁的情緒。
綿密悠長的曲調一波一波地進行到最高潮再緩緩下行,最後靜靜地結束。
年輕人安靜了一會兒後,熱烈的鼓掌。
"我們決定用你了!"
我們?環顧這間室內只有他們兩人……哦,她現在才發現還有兩個人,一高一矮,站在階梯下來不遠的地方,直到她演奏完才一起走過來。
"尤金,你說是嗎?"坐著聽的年輕人這時掉頭向後面走過來的高個子笑問。
"你說是那就是了,柏帝。很高興見到你,小姐。"尤金走過來向年冬蕾致意。
年冬蕾空出手來,主動伸手,"叫我派琪,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