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九,貝勒爺我低聲下氣好話說盡,你還不買帳?!」胤祺貝勒爺氣得一張臉脹成豬肝色。 「你若覺得委屈,不如上公堂跟圖大人喊冤去。」他一臉正義凜然地扭頭告訴素艷心:「素姑娘,請你跟我們一起到提督門走一道。」
「當然。」此時的素艷心早已穿戴整齊,她欠身一福,內心十分欽佩在這個利慾熏心的大城,還有如此耿直無私的公差大人。
陸老九在京城的落腳處是一間索價低廉的老舊客棧,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奔波,客棧的小客房只是偶爾回來沖澡換洗衣物而已。
他一連好幾天都不曾嘗到碰觸床板睡覺的滋味了,他今夜準備痛痛快快地蒙頭睡上一晚好覺,補償一下自己的辛苦。至於追捕月光俠盜的任務暫且拋諸腦後,等明天再繼續吧!
他將長劍交抱胸前,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他睡覺一直都是和衣抱劍,以防隨時有任何突發狀況。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剛閉上眼睛的他骨碌地從床上一躍而起。
「什麼人?」
「我是九門提督大人。」
「呀」!木扉敞開,但見圖大人微服私訪,陸老九不敢怠慢,趕緊延請入內。
「圖大人您請坐。更深露重,圖大人若有事吩咐屬下,只消派個人捎個信,屬下立刻就到,怎好勞您親駕?」
「不!陸總捕頭,此事愈少人知曉愈好。來來來!你別淨站著,坐下來咱們方便說話。」圖大人神秘兮兮地壓底嗓子,惟恐隔牆有耳。
「是。」陸老九依言坐下來。
「陸總捕頭,你幾天可是捅了個馬蜂窩讓老夫收拾殘局哪!」圖大人捋鬍抱怨。
「請恕屬下愚昧,不如圖大人所指為何?」
「老夫講的馬蜂窩,是指胤祺貝勒爺。」
「哦?」
「你將靖王府的胤祺貝勒爺押入大牢,約莫半炷香工夫,靖王爺他親自出馬上衙門開口向我要人……」
「胤祺貝勒爺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迷藥迷昏一干人等,強擄民女企圖強暴,這人證物證俱全,指證歷歷,貝勒爺他自己也俯首畫押認罪了呀!」
「唉!你一直遠在廣東,不知京城人事勾心鬥角倒也情有可原。你要知道,這靖王爺功勳彪炳,備受萬歲爺倚重,他膝下單傳胤祺一脈,可不容許任何人動胤祺一根寒毛。」
「圖大人此言差矣!難道家中有人功在國家社稷,就可以
「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素艷心本是青樓艷妓,你犯得著為她出面撐腰強出頭麼?」
「青樓女子不也是人生父母養麼?!難道出身寒門,就得任人隨蹋不成?」陸老九打抱不平。
「這……算了!我且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五千兩是靖王爺補償素艷心的銀票,他希望此事就此打住,一筆勾銷。」圖大人將銀票放在桌面。
「又想拿銀子封口?!」陸老九語帶譏誚,頗不以為然。
「得饒人處且饒人。靖王爺那一邊自知理虧,才會想給與補償,請你將銀票交給素艷心。」
「讓我送銀票去?!不!陸某人不屑做這種和稀泥的爛好人。」
「陸總捕頭,你在緊要關頭救素艷心免遭玷污,她一定對你心存感激;現在,由你出面當和事老擺平此事,再適宜不過了。」
「不!屬下恕難從命。」陸老九強行壓抑心中即將爆發的怒氣。 「陸總捕頭,你……」
「圖大人若有公幹需陸某人赴湯蹈火,屬下當全力以赴;至於,這種幫權貴欺壓百姓的差事,陸某人真的做不到,還請圖大人見諒,莫強人所難。」
「這……好吧!我另派師爺去唄!對了,我已經將胤祺貝勒爺交由靖王爺領回管教。」
「大人言下之意——不管素艷心答不答應撤回狀子,胤祺貝勒爺都將逍遙法外?」陸老九的心口壓上千斤百般,異常沉重。
「我今天專程來這一趟就是要你明白這一點,陸總捕頭,請你記住我請你入京只是襄助捉拿月光俠盜,其餘的案子請你袖手旁觀,我可不想因你的莽撞得罪這些當朝權貴,影響我日後的仕途。」八面玲瓏的圖大人見陸老九冥頑不靈,乾脆扯破臉說開來。「我希望你加把勁兒早日逮住月光俠盜,你就可以早日離京回廣東去。哼!」圖大人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哈!」陸老九先是一愣,繼而仰頭哈哈大笑。
悲嗆的陸老九隻身孤立在窗口,他漆黑如墨的瞳孔蒙上一層絕望的哀戚,內心不自覺哀悼自己所追求所伸張的正義已死。
「正義」二字,正睥睨這個被嚴重扭曲的世道,陸老九十分心痛守法的良民,永遠找不到一條可以伸張公理正義的管道。因為,管道只是官勾結以官官相護的手段掩盡天下人的耳目,就連國法都無法保障百姓的身家性命,怪不得會冒出來一個「月光俠盜」,用他自己的方式懲罰為惡之徒。
「好個月光俠盜!唉!」陸老九搖頭苦笑。
身在公門卻有志難伸的陸老九,心灰意冷之餘不禁發出不如歸去的浩歎。然而,他一身的好武藝從此束之高閣,豈不可惜了?!正當他舉棋不定之際,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啪噠」掠過腦際……這個念頭令他抑鬱不得志的心情豁然開朗,他在剎那間為自己未來該走的路找到一個嶄新的方向。
憎恨賭博的陸老九,這次決定孤注一擲。
明天該是他登門拜訪月光俠盜的時候了。其實,經過這些天的抽絲剝繭,陸老九心中鎖定的月光俠盜,已呼之欲出。
雷鳴閃電大雨滂沱的夜晚,墨白山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建之客不是別人,正是陸老九。
當家丁通報陸老九帖拜見時,程墨白英悛的臉孔閃過些許訝異,隨即朗聲派人迎請進來。
此時,兩人正坐在暖閣對飲,其樂融融。
「小弟不請自來,冒昧之處尚祈見諒。」
「陸老弟何出此言?愚兄早就想請你來山莊聚聚喝小酒,又怕陸老弟公務纏身,遲遲不敢提出邀約。今天你能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哪!」
「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晚,小弟唐突前來可不僅是叨擾一杯酒而已。」
「哦?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保證眉頭皺都不皺一下。」程墨白不改豪爽本色。
「墨白兄真是豪氣干雲,我今天來……」陸老九頓佳話,銳利的眼神有意無地落在一旁執壺伺候倒酒的婢女身上。
程墨白會意地挑挑眉,摒退左右。
「現在就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你有什麼話但無妨。」
「小弟今晚登門拜訪,是為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
「小弟厚顏,想請墨白兄給個職務,賞小弟一口飯吃。」
「你?哈……你真是愛說笑,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神捕,吃的是穩噹噹的公差飯,何須另謀高就?」
「墨白兄誤會了,我不是向你謀差事。」陸老九神態自若地夾一口菜,故弄玄虛。
「哦?!這下子我真被你弄糊塗了。」程墨白興味正濃地瞅著他,想猜猜陸老九葫裡裝著什麼藥。
「我是向月光俠盜求一份差事。」陸老抬頭正眼迎住墨白投射過來的冷靜眼神。
那眼神清澄寧靜,不驚不懼。
「愚兄魯鈍,聽不懂陸老弟的弦之音。」
「明人面前不說瞎話。月光俠盜是夜晚程墨白,程墨白是白天的月光俠盜。」陸老九話說的拗口,像在繞口令。
「啥……你是神捕,萬萬不能空口說白話,可要拿出真憑實據來,才能教人心服口服。」程墨白仰頭大笑,高深莫測地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我就是苦無實據。不過,我研究你很久了,對你瞭解頗深;雖然,我才跟你見過一次面。不!應該是兩次,一次在寧王府,一次在山谷。」
「願聞其詳。」程墨白雙手交抱胸前,目不轉睛地注視陸老九。
「第一,你單獨深入虎穴,鬥智救出寶格格……」
「喔……你說這個呀!我之所以冒險救她,只因她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她與我有婚約,在京城連三歲孩童都知曉。」他打哈哈,意圖四兩撥千斤,含糊帶過。
「依照一般常理去推論,假使你誠如你所言,只有強身健魄的三腳貓功夫,那麼,你必然會在確定歹徒的落腳處之後回來搬救兵,斷然不會毫無顧忌地隻身進入山洞去救她;除非,你對於自己的武功深具信心,而且作了最壞的評估——就算萬一智取不成需武力相向時,你也有十足十的把握,一個人可以撂倒那三名歹徒,且不危及寶格格的安全。」
「你的推論太牽強,似是而非,服力不足。」他淡淡地提出批評,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
「第二,當你救回寶格格時,左腳一瘸一瘸受了傷,休養將近十天,而月光俠盜湊巧在那段期間也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