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喬孝廉」並非她的真實身份,心中也早已思量過,並不打算主動揭露這個事實,然而這場意外突如其來,身邊又跟著幾位隨從,縱使他心中並不想追究,但是念及他的將軍身份,畢竟不能任由人隨意欺瞞,倘若處置不當,在屬下面前失了領導的威嚴,日後又如何能領兵打仗?
因此孫策再度開口問道:
「你究竟是誰?如此喬裝改扮究竟有何企圖?……」
神色雖然嚴峻,但是不夠嚴厲的語調,卻隱約洩露出孫策的心軟。只是驚惶又受了傷的大喬夫去了平日素有的敏銳,竟是沒有聽出來,不禁胸口一窒。
她會有什麼企圖?能有什麼企圖?雖然明白孫策這一問合情合理,也屬應當,但是理智歸理智,大喬心頭依;日感到一陣刀割也似的疼痛。然而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呢?現在在孫策的眼裡,她什麼也不是了。
強抑著心中酸楚,大喬忽然咬著牙,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搖搖晃晃地自地上站起身來。
她的坐騎在受到孫策的安撫之後,便被他牽在一旁,那馬甚是依戀主人,這時眼看主人站了起來,便甚有靈性地靜靜緩步走到主人背後;而大喬受傷之後腳步虛浮,那馬的到來,正巧做了她背後最佳的支撐。
孫策見她站了起來,不由得一愣。儘管她還是沒有回答自己的間話,表明身份,但是在他心底卻有種強烈的直覺,認定眼前的少女不會傷害自己,因此見她勉強起身,孫策微一猶豫,還是開口說了:
「你……身上可能有傷,還是先別起來才是。」
淚水本已在眼眶中打轉,大喬忽然聽到孫策在已看穿這個漫天大謊之際,還能顧念著自己。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心下又是慚愧。又是心酸,再也忍不住,眼淚便如同斷線珍珠般,撲簌簌地沿著白玉般的面頰墜落,硬咽幾乎不能成聲:
「我……對不起……」
大喬試著想要止住哭泣,但是眼淚卻像是有了自己的心思般,不聽話地拚命掉落,她愈努力,淚珠兒便掉得愈多,一顆心愈揪愈緊,頭腦陣陣發暈;似乎又要暈了過去。
大喬又羞又籌。又是傷痛,腦海裡早已是一團混亂,難以理智地思考,心裡只是一個逞兒地想著,不願讓孫策見到自己這副狼狽哭泣以至是厥的模樣,至於身上的不適,這時哪裡還能顧及,不及細想,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尚存,她忽然勉力吸了一口氣,雙手攀住韁繩,奮力飛身而起、躍上了馬鞍,接著足尖一踢馬腹;而那頭坐騎彷彿與腦乙意相通,立即發足向前疾奔。
「喂你——」
熟悉的清朗嗓音自身後遠遠傳來,雖然在疾馳之際,大喬依舊聽得分明,但是她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只能任由淚水不停地在面頰上奔流。
頭暈腦脹地再向前奔馳一段距離之後,大喬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頓時便失去了知覺……
第六章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渾渾噩噩的時候,大喬在迷迷糊糊之中,彷彿看到孫策神色憂急的俊臉就在眼前近處,然而似乎便在一眨眼後,孫策卻平空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父親。母親及妹妹的面孔,交替在眼前晃動著;耳邊似乎聽見有人時有時無地輕聲輕氣交談人有時覺得身子難受得似欲嘔吐,有時卻又覺得全身懶洋洋地,很是舒服……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一抹清晰的意識突然如雷電般,照亮了一片黑暗的腦海,與此同時,孫策,父母及妹妹的瞼便在此時忽然全部消失不見了;大喬軍地睜開眼來,最先映人眼簾的,便是再熟悉不過的景物。
大喬緩緩地轉動視線,看向身旁。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溫暖的被褥,平日自己用來意衣的淡雅素馨香味依;日隱隱約約地在空氣中飄蕩,室內几案擺設,屏風帳慢,無一不是自己日常所用,自然是回到家裡來。
大喬擁被緩緩坐起身來,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已沒有大多的不適感覺,只覺得腦海中仍殘存著些許的暈眩罷了。她微偏著瞼龐,試著回想過去發生的事,只記得自己催馬狂奔在林中,然後便不省人事了。
那麼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裡來的呢?
正在思索間,大喬突然聽得「吱」地一聲輕響,抬眼望怯,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門人門內,定睛望去,原來是妹妹進屋裡來了,而她手中還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陶碗。
小喬姐妹情深,一心記掛著姐姐的傷勢,因此毛遂自薦代替湘兒來眼侍姐姐吃藥;但是從廚房一路走來,小喬很擔心自己打翻了這碗湘兒辛辛苦苦熬好的湯藥,因此步伐格外謹慎,,兩眼只是盯著地面及湯碗瞧。直到安全抵達室內,她才敢吁出一口大氣,抬起眼來,忽然發現姐姐已經醒過來了,含笑望著自己;雖然瞼色依然有些蒼白,但是神色看來已一如往常。
小喬眼睛一亮,不由得喜上眉梢,開心地一疊聲叫嚷起來了。
「啊,姐姐你醒啦!醒來多久啦?身子感覺如何?」不等大喬回答,立即便端著藥碗快步來到床前,跪坐了下來,笑瞇瞇地,「那正好,這碗藥是湘兒剛剛煎好的,姐姐正巧可以趁熱喝了呢。」
見到小喬熟悉的甜美笑靨,大喬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是微微笑著,順手接過了藥碗,在小喬期待的目光注視下、低頭輕喚了一口,只覺藥汁極為苦澀。
小喬其實有滿肚子的疑問想要向姐姐追詢,但是終究掛念著姐姐的傷,因此忍住了沒有立即問出口;心裡盤算著等姐姐喝完藥再問不遲,是以一雙妙自淨是盯著姐姐的臉瞧,忽然見大喬眉尖微蹙,她不禁「啊」地一聲輕呼,想起了一事。
「唉呀,剛才我去灶下端藥來時,湘兒有特別準備了半碗蜜汁,要讓我一道端來的,可是我糊里糊塗。匆匆忙忙地,只怕誤了你吃藥的時辰,竟把那碗蜜汁給忘在灶下啦。」
說著,小喬立即站起身來,快步朝門口走去,一面轉頭叮嚀道:「姐姐等我一下,等我把蜜汁端來後再喝藥也不遲,我去一會兒,很快就會回來啦。」
見妹妹和湘兒這麼盡心為自己張羅種種事物,大喬心中頓時覺得有一股暖意升起,柔聲叫住了小喬:「不必啦,妹妹,你先回來吧,這藥幾口就喝完了,有沒有蜜汁無妨。」
「可是這藥很苦啊——」小喬雖然依言停住了腳步,微側過身來,但是秀美的臉蛋上滿是猶豫的神色,顯得頗為遲疑。
大喬微微一笑,「沒關係的佔你過來坐著吧,左右無人,我心裡有些事,倒是想趁現在來問問你。」
小喬聽姐姐說有事要問自己,好奇心起,於是便轉過身來,回到床邊坐下,睜著一雙晶亮的眸子望著姐姐。
「姐姐有什麼事要問我啊?」問罷,隨即嗤的一笑,又說:「其實我也有很多事要問姐姐呢,不過沒關係,長幼有序,姐姐你先問吧。」
大喬自然明白她想問些什麼。好好一個人健健康康地去,卻剩了半條命回夾,任誰都想問發生了什麼事。回想起暈厥過去前的情景,她不禁輕歎一聲,低聲問道:「我究竟昏迷了多久啦?」
小喬伸出三根嫩白如青蔥般的手指一比:「整整三天有多啦。」
「我昏迷了三天?」大喬不由得輕聲驚呼,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別的,竟是:不知孫策現下是否還在城內,抑或是大軍已經開拔出城了呢?
想到孫策,大喬蒼白的臉上竟不由自主地湧上一陣紅暈,但是隨即想起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心頭又是一沉,想了想,間小喬說:
「那……這幾天來,有沒有官府裡的人來家裡問起和二堂兄有關的事?」
「沒有啊。」小喬雖然有些不解,不知道姐姐為什麼一開口就問這等無關緊要之事,但她還是據實以答,同時睜大了雙眼望著大喬。
大喬略一遲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那……討逆將軍離城了嗎?」
「還沒呢。」小喬眨眨眼,微一凝思,便即明白姐姐的心事,笑說:「啊,原來姐姐是在擔心孫策發現咱們女扮男裝的事嗎?放心好啦,他們既然當時沒有發現,就算日後愈想愈覺得不對勁,那也總是太遲了。反正咱們日後沒有相見的機會,就算官府想追查,咱倆來個抵死不認帳也就是了。」
小喬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清脆的話語,說得興起,沒有注意到大喬的笑容有些苦澀及勉強。不過自己的意外沒有給家裡帶來災禍,網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孫策心裡究竟是如何看待此事。他既然沒有派人來追查此事,是否代表他不欲追究此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