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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朱恩

  因為孫策的最後那句無心之言,大了。不過這回完全是因為羞怯。「小人打擾了將軍狩獵。」

  「孝廉不用客氣啦。」孫策完全可以預料到大喬要說些什麼,因此索性直接截斷了她的語句,不讓她說出過於謙卑的話來,笑說:「兩次相見,孝廉所言,句句深獲我心。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再這麼客套下去,可就太見外了。」言下之意,便是將大喬視為朋友了。

  大喬聞言,不由得訝異地抬起頭來用、策含笑的臉龐就在眼前,語氣雖然幽默,其中卻沒有半絲尋她開心的意味……

  大喬剎那間,心中真是驚喜非常,她從來不曾想過,孫策竟會這麼賞識厚待自己。然而,在欣喜之餘,卻也更加憂心:倘若他發現了自己原來是女兒身,那麼這一切禮遇,只怕就要如同泡沫離水般破滅了,到那時,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將軍戰功彪炳。聲名赫赫,實乃一代豪傑,小人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對將軍恭敬景仰之心,完全是出於自然,怎能失了禮呢?」

  孫策正色說;「平民又如何?將軍和平民一樣也是人哪,」目光掃過湖畔的標靶及大喬手中的弓筋之後,又是一笑,說:「而且孝廉可不像咱們這些粗魯武夫,只懂得騎馬射箭。行軍打仗,孝廉不但文武全才,還深諸治國之道,我可是佩服得很,怎麼能說是凡夫俗子呢?」

  大喬隨著孫策的目光,看看伽豐中那張大弓。再低頭看看自己的弓箭,相較之下,自己的弓箭彷彿是給椎兒遊戲的玩具般,不禁慚愧他說:

  「在下這點微未道行,倒讓將軍見笑了。」

  孫策眉頭一皺:「唉,你就別再這麼將軍個不停了。若是連在如你這般志同道合的人面前,我都還得擺出個將軍的架勢,那可多沒意思。」隨即自作主張地決定:「這麼吧,我虛長幾歲,你便稱我為伯符兄,我稱呼你子若。這可不違長幼尊卑的禮數了吧?……」

  大喬正欲開口推辭,抬起眼未,正好迎上了孫策的視線,但見他清朗的目光直盯著自己瞧,雖然沒說話,但是堅定的眼神中卻隱含威脅之意,像是在告訴她:我已經決定要這麼做了,你就別想要改變!

  見到孫策如此神色,大喬腦中一陣暈眩,什麼也顧不得了,大起膽子,就低聲說:「伯符……兄如此厚待,小弟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

  孫策滿意地笑了,並且還戲謔他說:「報答倒是不用了,只要你記得把『伯符』和『兄』這兩個詞連在一起叫就夠啦,否則旨不是又不符禮制了嗎?」

  大喬被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先前滿腔的緊張之情,盡皆付諸於這一笑之中;心頭甜絲絲地,真有說不出的喜悅。

  不論未來孫策會不會發現她真實的身份,只要此時此刻,能夠在地面前如此稱呼他,得到他含笑的回應就夠了,至於會有什麼後果,大喬都不願去多想了。

  而孫策將她的甜甜笑意全看在眼底。

  明知道這位孝廉是冒牌貨,但是孫策總覺得和他有說不出的投緣,他的言論見識都令孫策感到驚奇與激賞,所以基於一片愛才之心,孫策相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故而如此厚待於他,希望日後倘若他改變了心意,能夠念著這分情誼,效命於自己。

  然而此刻正當午時,強烈明亮的日光照射在大喬臉龐之上,將她白膩的肌膚映照得猶似半透明般,竟是見不到半點暇疵;而清麗的容顏在日光照耀之下,更顯得麗質天生、渾然天成,孫策凝視著她的動人笑容,明明認知這是位成年男子,心神竟仍是不由得一蕩。

  孫策在片刻的怔仲之後,立即警覺,心中隨即一凜美得這般罕見,難不成……難不成這位喬孝廉其實並非男兒身?

  他暗暗尋思著,臉上卻不動聲色。大喬縱然聰慧,卻也無法看透他心思,只覺得他神態顯得若有所思,因此睜著一雙清澈至極的明眸,疑惑地看著他。

  「伯符兄……」

  「子若適才是獨自一人在此地習箭嗎?」

  大喬聽孫策忽然這麼問,倒也不疑有它,嫣然一笑,回答:「是啊。」

  「如此看來,咱們不但是志同道合,而且還可以稱得上是同好哩。」孫策完全不露心中念頭,笑說:「不過打從我七歲那年,先父頭一次帶著我去打獵,那天之後,我便對射靶練習失去了興趣啦。」

  「想來打獵原是要比定點練箭要來得有意思得多。」大喬微笑。

  孫策直視著她:「既然你也這麼認為,那麼何不來加入咱們?」

  「加入?」大喬吃了一驚:「伯符兄的意思是說……打獵嗎?」

  孫策笑著點頭:「是啊。獨自一人在這裡對著靶心射箭,又怎及得上一面盡情地追逐獵物,一面享受風馳電掣的樂趣呢?」

  大喬有些猶豫地望著孫策的俊臉。她當然想跟隨在孫策身旁,和他一起去打獵,因為這正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啊!一但是由於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她更不想在孫策面前表現得礙手礙腳的,看起來像個累贅啊。

  「其實……我不曾打獵過,恐怕會礙手礙腳的,拖累了伯符見不說,還壞了各位的興致啊。」

  孫策劍眉一揚,顯得胸有成竹:「關於這點,子若你就大多心了。我問你,你會騎馬是不?會射箭是不?」

  孫策每問一句,大喬就乖乖地點一次頭。

  然後孫策笑了:「既然如此,那你還擔什麼心呢?至多不過是沒有收度罷了,咱們也不會怨你什麼。打獵這事又不是從娘胎裡就帶來的本領,誰不是從生疏之中漸人佳境呢?」

  這番話只聽得大喬心頭火熱。當她幼小之時,便常聽父親說起年輕時四處遊獵之事;及至讀書識字後,又自書中瞭解到,古時的士兵們將狩獵視為訓練戰技的方式,心中自是悠然神往,十分好奇,再加上孫策的熱情邀約,大喬登時把心一橫,大聲說道:

  「那麼,還要請伯符兄加以點拔指導才行,」

  孫策朗笑回答:「這個自然。子若儘管放心好啦。」一語方畢,立即轉過身去,輕輕一個縱躍,人便已穩穩地坐在馬背之上,朝大喬一頷首:「子若跟著來吧!」

  大喬胞中熱血沸騰,應聲:「是!」當即解開了繫在樹下的坐騎韁繩,俐落地翻身上馬。

  孫策見她上馬時的身手。喝了聲采:「好!咱們走吧!」

  說罷,雙腿一夾馬腹,那匹黑馬立即邁開步伐,朝樹林裡大步奔跑了起來。

  大喬見狀,毫不猶豫地便拍馬跟上前去;而孫策身旁那些隨從們不必主人下今,也就自動地跟隨在他們倆之後,繼續原先中斷的狩獵活動。

  大喬縱馬奔馳,跟在孫策之後,向前望去,孫策寬闊的背影就在前方,因為疾行而起的風,將他的衣衫鼓足了氣,只見他一手控繩。一手持引微側著臉,左顧右盼,銳利的目光在林中梭巡著,正在尋找適當的獵物;此刻他的神情極是剽悍。和平時接待賓客的謙遜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但是大喬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或意外。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內心十分地激動。凝目望去,由這時孫策所顯現出來的神色、氣勢,甚至是持弓的姿態,大喬可以想像得到,他在戰場上的英姿是如何的威風凜凜;在他沉著的指揮下,討逆將軍的兵鋒是如何地銳不可擋。所向披靡了。

  然而在外顯的強悍之中,孫策卻又有他精明敏銳的一面。他的坐騎實在是匹萬中選一的良駒,奔跑起來,尋常馬匹均是望塵莫及,但孫策此時卻沒有讓坐騎盡情飛馳,始終和大喬保持著五步之遙的距離,以便照應。跟隨在這麼一位英氣濟傑。勇銳蓋世。豪氣中文見體貼的青年將軍身邊,大喬如何能不暗自傾心?又如何能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呢?

  耳畔所聽到的,是熟悉的呼嘯風聲;鼻端聞到的,儘是樹林中獨有的清新氣息,此刻,在大喬內心深處。早已完全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為何,心情是如此地飛揚跳躍,隨著騎乘於馬背上的陣陣顛簸,在起起落落之間,一顆芳心飄飄蕩蕩,猶似攀上了雲端。

  就在這似乎清醒。卻又好似恍惚之間,大喬的視線未曾離開過孫策的身上,突然,孫策偏過頭來,朝她大喝了一聲:

  「子若!快射那頭獐子!」

  大喬微微一愣,下意識地順著他直指的手臂望去,果然見到了一頭獐子正在草叢間疾速向前奔跑,時而全身隱沒在長草中,時而又可見到它的身軀顯露於草叢之外;在這當下,大喬不及細想,當即依著孫策的呼喝,彎弓搭箭,朝那頭漳子射去。

  「颶」地一聲,羽箭離弦,勢若流星,朝獐子直撲過去。而那頭獐子似乎也知道啟己的性命便在呼吸之間,因此拼了命的疾奔;大喬騎乘於馬背之上,又是在奔馳之際,竟失了準頭,眼見正要命中目標時,忽然那頭獐子向前一撲,這一箭竟然便落了在它身後,射人了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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