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大廳之後,韓管家立即命人取來傷藥、清水及其它的療傷用品,大喬接過後,找了個借口支開眾人,這才輕手輕腳地翻起了小喬的褲管,仔細審查她的傷勢、總算除了擦傷之外,別無其它,大喬這才放了心,輕吁了一口氣。
她仔細而輕柔地先用清水洗滌妹妹的傷口後,再敷上傷藥,然後以布條包紮妥當後,這才抬頭微笑著對妹妹說:
「好啦,沒事了,不過接下來大概會有七、八天的時間,你可不能隨意走動了,不然小心留下疤痕。」
其實傷口經過處理,又敷上了藥之後,小喬已經覺得傷口的創痛大為減輕了,但是她擔心自己倘若表示情形好轉,姐姐又會立刻想起此地不宜久留,急匆匆地要離開,那麼自己這個傷不就自挨了嗎?於是緊皺起眉頭,委委屈屈他說:「姐姐,只要一動,傷口就痛得厲害呢。」
大喬柔聲安慰:「好妹子,你先忍著點,等會我請人扎個擔架送你上車……」
她話聲未落,然而就在此時,廳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清亮的男子嗓音,問說:「是誰受傷啦?」
接著腳步聲響,有兩人並肩跨進廳裡來。
適才大喬記掛著妹妹的傷勢,其它什麼事都來不及想到,一心只想趕快減輕妹妹的痛苦,直到耳中聽到了那句話,她這才驀然想起,自己在忙亂中,竟然已經進到將軍府裡了。
距離上回來訪,其間相隔不過一日,那聲詢問在大喬聽來,自是異常耳熟,卻也令得她霎時心湖波動、思緒紛亂如麻。爹爹千交代、萬叮囑的,就是不希望自己再見到孫策,然而自己現在卻落入了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裡。
依眼前情勢看來,已是躲避無門了,當下只得強自鎮定,匆匆放下小喬高高捲起的褲管,站起身來。
「小人冒昧再度來訪,還請將軍恕罪。」說著,偷偷微抬眼簾潮前方瞄了一眼;只見孫策面帶笑意,偕同一名陌生男子走了進來。
「原來孝廉還沒有離城,那可真是好極啦,今天非得好好和孝廉傾談一番不可了!」頓了頓,又笑說,「何況孝廉還帶來糧食資助我軍,真可說是大功一件,在下感激都來不及了,又何罪之有呢?」
熱忱的話語、爽朗的神態,確實出於至誠,這一番話說來,令大喬一顆芳心不禁又驚又喜,雖然仍是低著頭,心情卻已和之前的緊張大不相同了。
其實不止大喬心中狂喜,孫策心中也是同樣高興。
打從上次初會大喬,縱使「喬斐」輩分低、又是來自外地,在眾多宛城鄉紳面前不便多言,但是孫策眼光何等敏銳,卻已看出她胸中才學絕非泛泛,聽說她即將離去,正自惋惜;不意今日如此人才竟又主動上門拜訪而且還送上了一升米糧,孫策自是心中喜上加喜他天性本就豪邁不拘小節,不但對之熱情相待,而且愛屋及烏,對於小喬也一併加以另眼相看,關切地問說。
「聽韓管家說道,令弟受了傷,傷勢如何?可需要延請大夫前來嗎?」
因為治傷之故,小喬正坐於席上,被立於身前的姐姐給擋住了視線,此刻聽到孫策問起自己,立即伸長了頸項,從姐姐身旁探出頭來拚命張望,這才看清了說話之人面目英俊、豪氣迫人,自然便是孫策無疑:然而在大廳之中尚有一名男子,臉上微帶笑意,正站於孫策身旁沒有開口。
此人看來與孫策年紀相當,身高膀寬,較孫策還要來得高壯些,而容貌雖不如孫策那麼俊美,然而濃眉俊目、臉上掩不住的精悍之色、目光如電,更顯得他英氣勃勃、氣度不凡,足見此人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
見他如此氣勢,小喬正在思量間,心中忽然一動:莫非他就是孫策的總角之交周瑜?
小喬心中想著,眼角卻也沒有遺漏了姐姐以眼神傳達的暗示之意,因此暫時將揣測的心思擺在一邊,朗聲說道:
「小人喬桓,拜見將軍。」一面說著,一面強要起身施札。
其實她並不善於假扮男人,兼之本身語音又是清脆嬌媚,即使刻意隱藏,卻仍是難掩雌聲;所幸她年紀幼小,臉上猶帶稚氣,男子十四、五歲尚未變聲,雖不多見,倒也不見得如何怪異。
因此孫策沒有多疑,見她容顏秀美,說話之際神態不亢不卑,心中倒也是頗有好感,因此笑著一擺手,說:
「喬兄弟身上有傷,就別再理會這些瑣碎禮節了,快坐下。韓管家可拿了傷藥來了嗎?」說著,轉頭就要去詢問。
大喬急忙一長揖,代小喬回答說:「將軍心意,小人與舍弟感激不盡。韓管家適才已給予小人傷藥救治,所以此刻舍弟之傷已無大礙了,多謝將軍關心。」致謝過後,又致微側身,對那名陌生男子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問說:「小人斗膽臆測,還請將軍與先生莫怪。敢問等駕,是否便是江夏太守周瑜周先生?」
小喬聽到姐姐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不禁興奮起來,急忙轉頭也緊盯著那名漢子瞧,看他是承認還是否認。
那人並沒有立即回答,卻是先轉頭與孫策對看了一眼,互相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微微一笑,然後才回過頭來,對兩姐妹一拱手,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兩位女孩,說:
「喬孝廉好眼力,當真是名不虛傳,在下正是周瑜。」聲音低沉有力,聽來十分順耳。
小喬見自己與姐姐的猜測果然不錯,此人正是素有將相人才之稱的周瑜,真是喜出望外,一時忘了傷口痛楚,笑逐顏開地隨著姐姐拱手行札;若非她內心稍有顧忌,擔心自己扮男子扮得不好、說多了話會被揭穿女子身份,現在她必定是搶在姐姐前頭對周瑜說話了。
然而相對於小喬的興奮,大喬則大概是因為先前有了會見孫策的經驗,所以再度面對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便顯得含蓄許多了。只是鎮定自若地微笑著,對周瑜自我介紹說:
「小人喬斐,這位是舍弟喬桓,咱倆均已久仰太守大名,不意今日竟能在此得見,先前若有冒昧之處,還請太守見諒。」
「不敢。」周瑜還禮,微笑說:「在下早已從伯符兄的口中,聽說了孝廉的才情過人,今日既有此機緣,定要好好向孝廉請教一番才是。」伯符是孫策的字,當時的人以稱字為親,周瑜和孫策二人情同兄弟,自是以字相稱。
孫策笑盈盈地在一旁,等到三人互相寒暄過後,當即撇席迎請大喬和周瑜一同人座,笑說:
「今日一早公瑾來訪時,我便已向他提過了孝廉你,正在遺憾沒能介紹你們兩位才子相識呢,沒想到峰迴路轉,雖未刻意安排,大夥兒還是碰巧遇上了。難得有這般機緣,自該好好慶祝一下才是。」說罷,立即命令隨侍一旁的韓管家前去備酒。
大喬和小喬往常只有在逢年過節之時,才會應景地飲酒,平日則是滴酒不沾,因此深恐姐妹倆會不勝酒力、露出破綻,故極力推辭;但是孫策興致甚高,連聲呼喚。過不多時,四名外傭便已端來了酒杯、斟上酒來,尚未及飲,酒香已是撲鼻而來,味烈且醇,風味濃郁。
大喬光是聞得那股酒香,便覺得全身發熱,似已微醇,但是見孫策如此熱忱。心中既是歡喜,又覺得不便拂逆其心意,因此當孫策親自舉杯勸酒時,終究還是端起了青銅杯,呷了一口,當下便覺得胸腹之間透出了熱氣,全身暖洋洋地甚是舒適。
孫策先以主人的身份邀飲了第一杯酒,隨即在寒暄間,周瑜又以陪客身份再勸進了一杯之後,孫策親眼見到大喬白玉般的面頰上微現一抹淡淡暈紅,淺笑盈盈間,更顯得容光照人、世間無雙,雖然心中確信喬孝廉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漢,但是見到如此容顏,孫策心中也不禁暗想:這喬孝廉若是生為女兒身,該會是如何的傾國傾城呀!
不過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間即過,孫策先定了定神,於閒談片刻之後,揮手命韓管家等人退下,待得廳中只剩下在座四人之時,便即端容以對,開門見山地問道:
「昨日聽得孝廉暢談荊州情勢,已足見孝廉對天下情勢必定有深刻研究,此間沒有外人,在下想要請教孝廉,目前既己收復了吳、會稽、丹楊及廬江等郡,若要建立如同齊桓、晉文一般的功業,依孝廉之見,究竟該從何處著手,才能既保有此四郡之地,又進而能平定天下?」孫策的問題既坦白又直接,同時亦凝視著大喬,目不稍瞬,竟是令她完全沒有閃躲的餘地;而面對如此坦率的目光,大喬心中難免微感慌亂,但她可不是濫竿充數的泛泛之輩,在一楞之後,隨即寧定了下來。
其實這個問題對居住於江東的大喬而言,可以說是切身相關的事,因此在她心中可是早有思量,既然孫策問起,難得有公開述說自己見解的機會,雖然有些緊張羞怯,大喬卻仍是鼓起了勇氣,大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