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說得是。」大喬輕輕應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說什麼。
小喬一面駕馭著騾子,一面用眼角餘光悄悄偷覷著大喬,只見她抿著唇、雙眼凝視看前方,神色看來並無異樣,但是小喬總覺得姐姐和從前有些不同了。總歸來看,應該是姐姐陷人沉思的時候多了,不過其它方面倒是一如往常。而俗話說:人心隔肚皮,所以小喬實在也不太明白姐姐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八成和孫策有關。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小喬更想見到孫策,親眼瞧瞧這位舉止不凡、英氣逼人的年輕將軍,到底有多麼地令人折服。不過這就得碰碰運氣了。
小喬自認運氣向來不錯,加上她心思機敏,所以平時玩六博、格蒲等遊戲時。常是得勝的一方,現在她滿心期盼這番好運能延續到這件事上,說不定除了孫策外,還能見到其它名聞天下的將頜如黃蓋、程普也說不定呢。
兩姐妹各懷心事,沒有催著趕路,再加上這頭騾子除了本身屠弱之外,身上還負擔了人和米的重量,因而走得更加慢了;既然沒有人叱責,它也就得其所哉,繼續緩步向前行,因此一段不算長的路程,竟讓它走上了將近半個時辰,不過終究也走到了官署前。
轉過了那個令人屏息的街角後,大喬抬眼看著前方,心中一陣激動,低聲對妹妹說:
「到啦,就是這棟屋子。」
小喬得到姐姐的提醒後,急忙一勒但繩,那騾子一聲長嘶後停了下來;而小喬正好藉著這片刻,睜大了眼,只是急著將這官署上上下下給打量個透徹,什麼事都先拋在一邊;直到大喬下了車,轉到車後檢查過米糧後,她才猛然回過神來,急忙下車幫忙牽著騾子,隨著姐姐走到那道朱紅色的大門前。
儘管一路上小喬都只覺得興奮和新奇,一點也不害怕,但是當她眼見姐姐和戍守在門前的士兵交涉說明來意,而那名士兵以懷疑的眼神來回掃視姐姐和自己的臉上時,雖然她一句話也不用說,卻還是不免開始緊張了起來。漸漸地,她只覺得自己手腳發冷,背脊上冷汗直冒,覺得心虛得不得了,只能猛嚥口水,心裡不禁暗暗佩服起姐姐上次竟敢單身前來的勇氣了。
趁著士兵進府裡去通報的空檔,大喬回過頭來,立即就發現了妹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神色看來有些驚惶,雙手也是不自覺地牢牢握著騾車的韁繩不放。她微微一笑,輕聲對她說:
「別擔心,這裡有我撐著呀。你只要記得,等會當管家出來時,要扮得像個男孩子就是了,其它的就由我來應對,不用怕。」
小喬只覺得雙腿像灌滿了醋似的,又酸又軟,先前的勇氣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但是此行的目的,倒還記得清楚,顫聲問說:「那位討逆將軍……現下可在府中嗎?」
「不在。」大喬搖頭,微微一笑:「不過這原是咱們意料中之事。」
小喬一旦知道孫策真的不在府中時,滿心的期待登時化為失望,把原先的緊張之情給驅了個乾乾淨淨,睜大了眼看著大喬:「姐姐,你怎麼還笑得出來?難道你不想再見到討逆將軍嗎?」
失落感壓倒了小喬心中原先滿溢的恐懼,既然已不再緊張,她的口齒也就跟著震動了起來。
大喬一愣之後,隨即別開了眼望向大門,低聲回答:「這事,原也由不得咱們,你忘了爹是怎麼說的嗎?我先前魯莽的行為,已讓爹十分為難了,現在又怎能忍心再違逆爹的意思呢?」
小喬眼看著姐姐真的不打算再見孫策,心中登時急了,慌忙伸手拉著大喬的衣袖說:「姐姐,來都來了,就再見他一面又有何妨?我不信你不想見到他,昨晚你在彈奏那曲『右所思』之時,只怕心中想的便是和他會面的情景吧!」
「這……」心事陡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妹妹說了出來,大喬登時粉臉脹得通紅,神態扭促,但是只不過一瞬間。她便又寧定了下來,歎道:「就算我真想再見到他,那又如何?他現在真的不在府中,想見,也無從見起呀。」
「如果能進府裡的話——」
小喬正急著想說服姐姐時,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吱」地一聲輕響,奪走了她的下半句話,兩姐妹同時轉頭望向大門。
門扉緩緩地開啟了,然後一位灰袍中年漢子快步從裡面走了出來,步履矯健地下了台階,直走到二喬面前,立即打躬作揖,朗聲說:
「敝姓韓,是將軍府中的管家,喬孝廉二度光臨,真是敝府的榮幸,可惜將軍此刻並不在府內,無法親自迎接,但是將軍曾經交代過小人,若孝廉肯再來訪的話,必當好好接待,因此小人在此先代將軍致歉,這就請孝廉人內稍候,待小人通知將軍回來。」轉頭看著小喬,覺得兩人面目依稀有些相似,而小喬的衣著打扮又不同於傭僕,因此問道;「請問這位是……」
大喬心頭一喜,認得此人正是上回迎自己進府的那個中年漢子,正待要說明來意,忽然聽他問起小喬的身份,於是順口謅說:「他……他是我的親弟弟,名叫喬桓。」交代過後,便又說道:「自從上回拜會過將軍之後,小人對將軍的雄志仁心真是傾慕不已,因此今日專程送來一些米糧,宛城中大夥兒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盼望能對將軍討平叛亂有所助益。」
韓管家先向小喬施禮之後,目光掃過她身後的騾車,隨即深深一揖,對大喬說:「孝廉如此盛情,真是令人感激不盡!這就請隨小人人內稍坐,待將軍親自過來致謝。」
大喬急忙回禮說:「不敢有勞將軍,在下有要事在身,恐無法久留,便請韓管家先代將軍收起在下這分微薄的心意。」
小喬睜大了眼,新奇地瞧著姐姐維妙維肖地扮演著男人,與韓管家從容應對,心裡正興奮,卻又見韓管家一直力邀姐姐和自己人府等候孫策,但是姐姐卻是不斷推辭。
小喬心裡明白,大喬一定是顧慮著爹的那一番話,因而才急著卸下米糧便走,不欲多待,但是姐姐的心思和她偏偏完全相反!
小喬可是恨不得能立即人內,直等到孫策回來,但是她一時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說服姐姐,他們二人一推一拒之間,自己也不方便插話;眼看著姐姐意志甚堅,說了幾句話之後,甚至主動繞到車後,要自行卸下米糧,小喬心頭一急,腦海中靈光忽現,立即匆匆趕上前去,作勢要幫忙大喬卸下米糧——
「啊喲!」一聲尖叫之後,小喬在眾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
大喬和韓管家均是吃了一驚,兩人同時伸手,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小喬,只見她臉上。身上都沾滿了塵土,雙腿在泥土地上一跌一滑,雖然並未磨壞衣裳,但是實際上卻當場將她柔嫩的膝蓋擦出了一道道血痕,只痛得小喬淚眼汪汪、眉頭緊皺地看著姐姐。
「怎麼啦?受傷了嗎?」大喬兄妹妹這般情狀,擔憂得一顆心怦怦直跳,一疊聲地詢問;「痛得厲害嗎?」
韓管家當機立斷,對大喬說:「看此情形,令弟恐怕是受傷了。敝府中備有上等傷藥,這便請孝廉與令弟隨小人人內,若是令弟傷勢嚴重,那麼事不宜遲,咱們該當立即請大夫過來診治才是。」
大喬見到妹妹臉上痛楚的神色,心中又急又慌,只想趕快察看傷勢如何,但是又顧慮到妹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的身份,儘管身著男裝,也不宜就在此地捲起褲管檢查傷口,因此聽到韓管家的提議,不及細想,便點頭同意了。
「那麼就叨擾了。」轉頭憂心忡忡地柔聲問小喬:「還走得動嗎?」
小喬傷口確實疼痛,正在猶豫間,韓管家已義不容辭地毛遂自薦了,朗聲說道:「為避免傷口因為行動而惡化,此事就請讓小人來代勞吧。」說罷,踏上一步,就作勢要背負起小喬來。
他此舉純粹是出於一片好心以及待客之道,但是男女授受不親,對於他的熱忱,卻嚇得大喬瞼色發白,小喬也不自禁地倒退了一大步,雙膝一軟,差點又跌了下去,急忙強忍著痛,對韓管家說:
「真是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我自己還走得動,才用麻煩您了。」趕緊握住姐姐的手臂,自己一破一拐地,慢慢走進府裡去。
其實小喬本來只是想做做樣子,以受傷治療為名,好將姐姐騙進府內罷了,不料這下子卻假戲真做,自己真的受了傷;偏偏這將軍府裡又是面積寬廣,從門口到大廳間,足足有上百步的距離,這段路走來,傷口抽痛不已,小喬心中真是叫苦連天,不禁開始有點後悔剛才自己為什麼要假裝跌倒了。